本来是很热闹的一个新年,因为“先帝托梦”而增添了一丝略有些诡异的气氛。那些个高门大户里有女儿是安平十五年出生的,不免都有些战战兢兢,并不想冒着得罪太后的危险与郡王府联姻。而那些五以下的小官儿家里,却颇有些蠢蠢欲动的,希图着通过高嫁女儿,或许自己也能提提身份。
就在这各异的心思里,过了除夕,过了初一,很快就到了上元。
上元是观灯的节日,今年太后在初一的外命妇朝贺上就露了口风,要请几个年轻女孩儿来宫里陪她观灯。虽说是观灯,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太后这是在给安郡王物色王妃呢。
“蒋桃华?”皇帝看着递到面前的一名单,手指在其中一个名字上轻轻划了划,“母后是要将她也召进宫来?”
皇后在旁边紧紧盯着皇帝的神色,闻言情不自禁往前倾了倾身,刚想说话,触到太后的目光,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皇帝可有没有发现,每次我召蒋氏入宫,老四总是不一会儿就到了?”
“哦?”皇帝眉毛微微一扬,“这朕倒不曾注意。”
“你整日里忙于政务,自然注意不到这个。”太后体贴地拍了拍皇帝的手,“就是我初时也不曾注意,到后头才发现的。前些日子我叫人到外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给西北军采购的药材,都是用了蒋家的人。”
皇帝淡淡地听着,等太后说完了才道:“母后是说,安郡王自己看中了蒋氏?”
皇后嘴唇动了动,太后已经缓缓道:“皇帝,这些日子外头传言如此之盛,仍旧不乏有想与安郡王结亲的人家。”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皇帝不由得也正了正神色:“母后是要防他坐大?”
“西北可是还有个定北侯府呢。”太后抬起手,向西北方向点了点,“若是再让老四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女儿,日后他若有了别的心思,如何是好呢?我知道皇帝仁厚,还念着兄弟之情,可皇帝当他是兄弟,岂知他如何呢?”
皇后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这事儿还可以这么办,根本不必如她那样兜兜转转,想着法儿的一边撇清自己一边把蒋氏推出去,只要让皇帝看见了利益,为了江山他自然会做出选择。
“选蒋氏,我是深思熟虑过的。”太后收回手,又拍了拍皇帝的手背,依旧用那种缓缓的语气道,“一则蒋氏出身不高,可你刚封了她的父亲做药师,见四官员都可不跪,说出去比那些六七的小官儿可好听得多了。更不必说蒋家还有人在朝中做官,又有两个女儿在宫中。
二则蒋氏医术委实出众——老四的眼睛不是一直不好,指了蒋氏过去,还能照顾他不是?听说蓝田洛南两县都要给她立生祠了,说是能保佑人逢凶化吉——皇帝,你是给他指了个活菩萨呢,将来若再上战阵,有她这份儿大功德护佑,必定无碍的。”
皇帝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默然听着。太后轻咳了一声,续道:“母后知道你也难做,索性母后就把这错处都担上来就是了,你且不必管。”
皇帝抬了抬眼皮:“若是安郡王不愿呢?”
太后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自然是会安排的。这事儿说出去,也只是他自己选的。”
皇帝这才点了点头:“既是这样,就请母后费心了。”立起身来,“朕去瞧瞧赵充仪。”
一句话说得皇后刚露出点笑容的脸又阴了下来。太后目送皇帝出去,转头瞪了她一眼:“赵充仪怀着龙胎,皇帝多去看望是应该的,你这是什么样子?”
皇后抿着嘴唇不说话,半晌才道:“姑母,家里可有什么消息递进来?”新年朝贺的时候于阁老夫人进了宫,皇后让她给于阁老传个话,可到现在半个月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没错,皇后是她的侄女,她们都姓于。
“你父亲说先等等,如今不能跟赵家有什么冲突。”太后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老实说,这次别说皇后不想让赵充仪生,她也有同感了。
皇后狠狠地拧着手里的帕子,几乎要把薄薄的鲛绡帕拧烂了:“可她若生了皇子——”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太后低声呵斥了一句,“总之这会儿你给我老实呆着,什么都不许做!”
皇后咬了咬牙,低声应了一声。太后看她这样子就觉得两边太阳穴发疼,抬手按了一下沉声道:“你到底稳重些。早年间瞧着你还好,如今是越发的毛躁。这世上哪有万事如意的道理?才把蒋氏的事处置了,你就又想着春华殿?这一桩一桩的,你是想把皇帝逼得跟你反脸吗?”
皇后原是忍着不说话,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道:“就是没有这些事,皇上心里也怨我!他恨我顶了夏氏的位置,根本就不想我做这个皇后!”
太后脸色一变:“胡说!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这与夏氏什么相干!她自己命薄,没有这个福气,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皇后一句话说出来,也觉得失言了。夏氏的事儿是宫里的忌讳,谁都不提,她也是一时憋闷才冲口说了出来。可是这个念头真的已经在她心里憋了许多年,有时候她面对着皇帝虽然带笑却淡漠的眼神,就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太后按着额头,半天才道:“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不要胡思乱想。赵家的事,你父亲自然会有主意的。”
皇后一言不发地走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