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这场宴会可谓虎头蛇尾。皇后兴致勃勃地开了个场,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了,却偏偏没了下文,草草将宴会结束,甚至连后头于党的女眷们再提皇子的话都没有接。
幸而这种宴会本来就是走个过场,大冷天的谁也没心情在宫里吃吃喝喝,尤其是在冷冰冰外殿的那些命妇们,上来的荤菜都是结了白油的,看着就倒胃,所以宴会早点结束,大家倒觉得高兴。
然而在内殿之中,从头到尾看了戏的人们就觉得奇怪了。于阁老夫人才出了宫就对儿媳道:“今日古怪,怕是有什么大事了,你仔细着,宫里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消息,你也打听一些。”
今儿按照皇后的安排,她是不必开口的,否则也未免太落痕迹。然而明明皇子已经唾手可得,皇后却突然没了动静,这实在太古怪了。
于少奶奶应了,又有些发愁:“可儿媳真不知去哪里打听……”
于阁老夫人也无语。她这个继室当得不容易,虽然一直进出后宫给太后和于阁老传话,可是那一回,太后用了信笺传出来的消息,于阁老就一直没有告诉过她。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被排斥在外,就连她的儿子和儿媳,也同样不能知道于家那些最核心的秘密。
图什么呢?于阁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当初于阁老丧妻,要续娶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她也是想尽办法才挤掉了自己的堂姐,嫁进了于家。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于阁老跟她之间总是隔着一层,那是珠围翠绕地位尊崇也不能抹掉的感觉。
尤其是,她的儿子至今也不像原配所出二子那样仕途顺利。于阁老总说小儿子不是读书的材料,可于阁老夫人觉得,根本就是于阁老无心扶持他。这不,还给他娶了个武将出身的媳妇,这对要靠科举进身的人来说,哪有什么好处呢?
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儿媳因为不大识字,天生对读书人有些敬畏,对自己这个婆婆唯命是从,对丈夫柔顺体贴,而且身子结实,能生孙子!
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儿媳妇不会弄些勾心斗角的事儿,这不,让她打听个消息都不知怎么打听。
不过于阁老夫人也没法说她,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呢:“罢了,我回去与阁老说说,有什么事都由他们自己做主吧。”
与此同时,桃华也在马车上问沈数:“皇上做了什么?”能让皇后探出头来又缩回去,除了皇帝没别人了。
沈数笑笑:“皇上拿下了钟秀宫一个□□冰的宫人。”
“钟秀宫的宫人?”桃华有点莫名其妙,“拿钟秀宫的宫人,碍着皇后什么事?啊!难道说,她就是——”
“她就是往袁淑妃的饮食里下药的人。”沈数心不在焉地道,“只负责清扫从宫门到小厨房这一段路面的。至于她用了什么法子往饮食里下药,我就不知晓了。”只要皇帝知道就行。
“皇上早知道了吧?”却一直没有动这个春冰,为的就是今天拿她出来震慑皇后?
“于阁老还挺沉得住气。”沈数没有接这句话,却转而谈起了于阁老,“皇上原以为他要推于党之人来做主考,没想到把文国侯推了出来。”
表面上看起来,文国侯并非于党,然而既然是于阁老把他推出来,那他将来不感激于阁老又感激谁呢?
“不过文国侯一家的确挑不出什么大错来,皇上不好拒绝。且文国侯多年也未曾与于党同流,未必就真会依附于党。”
桃华想了想:“可今日文国侯太夫人在宫里……”
“段氏——”沈数笑了笑,“那是个天生的古板之人,读书怕是读腐了的。先帝曾经还想请她来给公主们做女先生的,只是听过她试讲一章书后便罢了。恰巧之后宫里也没有公主出生,这事便掩下去了无人知晓。”
当初先帝也是听说了段氏在闺中就素有贤名——那时成亲王还在他母妃肚子里,太医诊断说只怕是位公主,先帝子嗣也不多,公主也是好的,便兴致勃勃要为尚未出生的女儿请个女先生——谁知听过段氏讲了一章女四书,先帝便默默地让她回去了。
因先帝将人送回去之后还厚加封赏,之后生下成亲王又是个皇子,所以外头都说先帝是很遗憾没有公主,不能请段氏教导,谁知道根本就是先帝嫌段氏实在太迂腐呢?
“所以,她竟是真的觉得皇子该由中宫抚养?”桃华觉得嘴巴张开了有点合不拢来,“她难道看不出皇后的意思?”
“未必是看不出。然而皇后乃是嫡母,抚养皇子自然天经地义。”沈数嗤笑了一下,“中宫,乃是正统。”
桃华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段氏这样的——也不奇怪吧?不过,文国侯府里倘若都是这样的人,这主考官录取的门生似乎也有点靠不大住?
“文国侯的才学还是有的。”沈数笑了起来,“既然以文封侯,后代子孙就不能抛了这个‘文’字。近年来文国侯在文人之中也渐渐有些诗文流传,只是他运气不好,这些年朝堂上被于党把持着,轮不到他。且他心气又高,不肯从下头小官做起,才蹉跎至今。”
到现在人也四十岁了,蹉跎不起了,自觉名声也有些了,恰好有恩科这个机会,便再也忍不住了。
“皇上是什么意思?”
沈数沉吟了一下:“此人才学是有的,从前也并非于党,皇上最后大约还是会用他的。”皇帝自己手里的人都太年轻,并没有人有资格当这个恩科主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