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听不到里面再有声音传出,唐旭推开了房门,微愣。
凌逸凡站在窗前,听到声音回头,居然无一丝刚才情绪奔涌几乎崩溃之态。
站在那里的,没有了嘴角的弧度,显得刚硬冷酷,黑色滚银边的衬衫,把他整个人的气质衬托的完全跟以往不同,是沉浸黑道多年的人,自然而然带有的一种危险的王者霸气。
不由心中赞叹:情绪收敛自如,这个男人的确够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从商场到情场,他都是自己最强的敌人。
凌逸凡什么都没说,眼中划过一抹讥讽,冷冷抛下一句:“换班吧!”擦过唐旭的肩,走出了门外。这样的时刻,他与唐旭做了同样的决定,暂时放下成见,只为,让静颜醒来。
唐旭从容的把门给轻轻关上,走到病床前,看了很久,从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到眼睫,到鼻子,到嘴,细细潜藏,心中描绘。
有一种悲伤会将哭泣的本能都夺去,划落在身上的伤口会汲干人的整个灵魂,只余下躯壳。而现在,他就是如此。
他想,他和她之间,就算有爱,也都是布满了荆棘,说出来,可能只会伤她,让她忆起许多不好且难过的事。唯有一样,她一定会想听,那就是辰辰的成长过程。
回忆很近,幸福却很远。
“我们分开后,辰辰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适应没有了妈妈的生活。整天哭,饭也不肯吃,连最会哄孩子的张丽都哄不好他,偶尔他会喊着‘姆’这个音,张丽说,那是在叫妈妈,我听了心里很不好过。”
“辰辰周岁的时候,爷爷本想大肆庆祝一番,被我推去了,因为我无法忍受宾客满堂,却独独缺少了女主角的那种心伤。于是就在唐宅,就我和爷爷,以及家里的一些佣人们,一起给辰辰过了个生日。”
“你定不知道,周岁有个规矩叫‘抓周’,爷爷摆了四样东西在长桌上,而小辰辰就在桌子上来回爬。那四样东西分别是:玩具手枪,笔,电子琴,以及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
讲到这里,唐旭紧握着静颜的手,唇角却露出了淡淡的笑:“你知道这四种东西,分别代表了什么含义吗?枪代表军事,如果辰辰选这样,可能以后要走军路;而笔代表读书人;琴代表音乐;百元钞票则代表商人。你猜猜看,辰辰选了什么?”
“辰辰果真是你生的儿子,总是那么出人意表,他四种东西,什么都没选,看了半天,直接从桌子上爬到爷爷面前,拿起了他放在桌子上的紫铜烟斗把玩。顿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于是我问爷爷:这选烟斗有什么含义吗?难道代表会吸烟?爷爷答不上来。”
“辰辰是个聪明的孩子,周岁一过,就会沿着床边慢慢走,到十三个月满的时候,居然奇迹般的一个人独自走了。说话很晚,除了那个‘姆’的音,他一直闭口不说,爷爷很着急,可是到了十五个月的时候,有一天,他突然喊‘爸爸’了,等到他开口喊‘爷爷’的时候,虽然称呼不对,却也把爷爷给逗得开怀大笑。因为对于婴儿来说,重叠音要比复音好喊的多,两个字的比三个字的容易学。”
“十八个月时,他学会了跑,哪怕常摔跤,嚎上两声,就又自个爬起来,继续调皮。两周岁时,他会说‘恭喜恭喜,红包拿来’,转头他的红包就没影了。有次我问他,红包都藏哪了,他说不告诉我,要藏给妈妈。静颜,或许他不再记得你,但是他却依然记得有妈妈。”
这一段,其实是他自己编的,孩子的记忆,可能能够维持一个礼拜,两个礼拜,甚至一个月,但却不可能维持半年或者一年两年那么久,当辰辰不再说“姆”这个音时,他的记忆里已经完全就没有了妈妈这个人物的存在,他彻底的忘记了他有妈妈。
也是他太过忙碌,没有把精力放在教育孩子身上,而家里人在爷爷的喝令下,不准提起静颜的名字,怕辰辰再像当初那般找妈妈哭个不停。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再把妈妈这个概念灌输到孩子的脑袋里。
但这些,他不能告诉她。
整理了下思绪,再次开口:“两年后,我把辰辰带到锦县,就是为了让你们母子重逢。辰辰看到你,虽然在一开始态度不友善,但我却看得出他其实挺喜欢你的。以往,他对不喜欢的人从来都是置之不理,看到你时,却发那么大脾气,没来由的血缘亲情,让他觉得可以在你面前肆无忌惮吧。”
这倒是说的实话,对于那时辰辰的表现,虽然心头震怒,却也是惊疑的。为何他对静颜有那么大的反弹,以前辰辰就算讨厌一个人,只会不理睬那人,而不会那般胡闹。
殊不知,有时候,时间、距离隔断的只是表面,那些内在情却是无法割断的。
唐旭没有像之前凌逸凡那般激动,也没有流泪,只是叨叨絮絮的,讲着生活里的琐事,不像是回忆,倒像是在倾诉。
讲到此时,他忍不住凑到静颜的耳边,“静颜,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能听到我在说什么。辰辰不是你惺惺念念的思念,且一直耿耿于怀的人吗?你舍得他在已经接受你后,又再一次被你抛弃,然后这一辈子都再也没有妈妈吗?醒过来吧,好吗?方静颜。”
低沉的声音,细数哀痛,只是躺着的人,却如深池,什么都砸不进她的脑,她的心。
唐旭怔愣地看近在眼前的脸,若不是胸口在起伏,几乎连呼吸都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