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十点半,经过近三个小时的跋涉,安毅一行和各大寨土司头人来到了南面的边境寨子下帕瓦。
下帕瓦大寨坐落于南垒河西岸,是“卡瓦族”(现佤族)世代居住的地方,与西南面的摆夷族老高寨和河东寨、北面回族人居住的故镇、南面十公里的马雷镇紧紧相连,是整个滇南民族杂居的典型地区。
安毅一行两百余人,顺着数百年来一代代人凿出的石板山道,蜿蜒而上,绕过随处可见的芭蕉林和斑竹丛,穿过一棵棵参天大树笼罩的树荫,在四周萦绕的花香和百鸟的吟唱中,拾级而上,耗费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半山腰一个宽阔的转角处略作休息。昨夜一起欢宴的土司头人如今只剩下四个跟随,四个土司头人都在一群仆人的搀扶下才气喘吁吁地走到这里,没见人影的那些土司头人,估计现在还睡在孟连宣抚司署的客房里安家军带来的五粮液和泸州老窖美酒太烈了,而且安家军将校个个海量,喝惯了甜腻腻低度米酒的土司头人们那副小身板哪里受得了?晚宴进行不到两小时就醉倒大半,其中包括身材高大、来者不拒的刀氏土司恭绣,在顾长风的特别照顾下,睡到今早还睁不开眼。
这个歇脚的地方是“卡瓦人”特意开凿的,紧靠百丈悬崖的一面,建起了个六角形草亭,三面用沉重的硕大石条砌成围栏,草亭北面树立的两根巨型原木表面已做碳化处理,原木上悬挂着羚羊头骨和一对硕大的牛角。
鼻尖凝结细密汗珠的朱蕴告诉安毅、顾长风和展到等人:“过了这两根柱子,就算踏进卡瓦大寨的山门了,‘卡瓦人’在本地土语中的意思是住在高山上的人。他们心地善良,却也非常彪悍,是本地所有民族中仅次于回族的尚武民族。
“卡瓦族每个男子十三岁成年,族中头人都会给他剃发,然后接过长者交给的一袋粟米和一袋山货,打着赤脚独自行走到东面两百多公里外的思茅城。粟米是路上吃的,山货是拿到思茅城卖的,卖得的钱正好是一支火铳的价格,成年的男子背上火铳、铁砂和足够打一百枪的枪药返回寨子,头人就为他举行祭祀仪式,从此他就算是大人了。”
众人惊讶之余,纷纷琢磨其中的深意。
展到非常佩服地说:“这个民族不简单,以这样一种近似残酷的方式,让族中青年得到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历练,试想一下,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独自一人背着一袋米和一袋山货,行走三百公里,沿途的寂寞很多大人都受不了,他还得砍竹子做竹筒饭,还要睡觉,而且还不能病倒,以每天三十公里行程计算,他至少要走九天,到了思茅用山货换取猎枪和回程的食物,整个过程涉及到很多孩子从未涉足的领域,对意志的磨练大有裨益,了不起啊!
“我认为,这一趟走下来,对每一个卡瓦男子的一生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他们独自经历了迷惑、恐惧、饥饿、绝望、信心、毅力和坚持等等,回来的人都享受到成功的喜悦,他们沿途所见所闻以及在交易中获得的经验,将会形成他们自己的人生观,而这一切,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天内完成。咱们汉语里有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可真要干起来,谁舍得?相比之下,这个卡瓦民族……彪悍啊!”
朱家几个齐声赞同,朱老爷子还大夸了展到一番。
顾长风想到的则是招兵,集中本地各民族青壮,打造一支熟悉地形、拥有强大生存能力、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山地部队。
继续走上山寨的路上,顾长风几个箭步来到安毅身边,悄悄说出自己的设想,正好与安毅所想不谋而合,两人边走边说,极为投入,让走在前后的朱老爷子父女和朱耀良等人疑惑不已。
朱蕴本来还想给安毅几个讲讲卡瓦寨的风俗习惯,看到安毅和顾长风认真讨论的样子,只能默默跟随。
距离寨子近百米,迎客的歌声已经传来,数十名红衣黑裙、身上挂满精美饰物的卡瓦少女,在木鼓和三弦琴等乐器的齐奏声中,放声歌唱。
两队头扎黑包巾、身穿对襟无袖短装的青壮,腰挂砍刀,齐声合应,卡瓦寨头人领着一群耆老,已经捧着甜米酒恭候。
安毅知道下帕瓦大寨与自己军队的关系非常好,名叫更然的土司头人和代正良是歃血为盟的把兄弟。
这中间有个典故,代正良的苗医老婆一年前带领医疗队进入寨子,在半个月之内接连治好了十多个老人及孩子的病,蓝神医的高超医术和直率性格,迅速赢得卡瓦人的尊敬与喜爱,临走前蓝神医还以每斤二十大洋的价格,收购了寨子后山上四季生长的牛角花果实,教会乡亲们识别十几种能换来钱的草药和穿山甲鳞片等,告诉头人和乡亲们,从今往后山寨的中草药不用送到遥远的思茅城交易,连同兽皮、红木等货物一起,送到孟连城东警备部队旁边的收购站即可,价格不比送到思茅低。
从那以后,每隔两个月,医疗队都会来寨子一趟,卡瓦人终于对他们称为“大军”的安家军彻底放心,总想做点儿什么,来报答亲如手足的汉族兄弟和医疗队。
今年农历龙抬头那天,头人更然领着山寨十余名青壮,抬上刚刚猎获的活豹子,一路打着火把下山,天亮时分越过孟连县城仍然不停,沿着工程兵二团修建的道路徒步向东,在渡口被警备官兵拦下。
询问原因之后,警备团官兵不敢怠慢,热情地用渡船给卡瓦人摆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