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游廊往前走,穿过拱门,可见一道敞开的房门,隔着一道流光溢彩的珠帘,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四郎,你也跟我生分了么?”
娇柔的声音带了几分怅然和无措,让屋外守着的侍卫未见到人,只听见声音都不禁心肠一软,恨不得将说话的女人搂紧了,好生怜惜。
李似锦靠在博古架上,隔了一道屏风,手上把玩着一只核桃,神色淡淡:“娘娘多虑了。”
屏风后静默了一会,呼吸声清晰可闻,端坐在贵妃椅上的女子面色苍白,悠悠一叹:
“四郎,你明知道当这个劳什子的娘娘并非我所愿,我也不想进宫,这么些年,我……没有一刻好过,没有一刻忘记你,你这么称呼我,我心里很难受得紧。”
李似锦不语,目光看着远处,太阳出来了,凉风习习,倒是个好天气。
女子继续悠悠的道:“太上皇逃了,本来也想带我走,可我不愿意,这汴京乱了,我心里竟然有些窃喜,乱了才好,君不君,臣不臣,一个宫妃死在乱军之中也无人注意,从此我可以天高海阔,家里也答应了我,以后只当我死了,四郎,我终于自由了。”
等了一会,没有听见李似锦的回应,女子有些慌了,声音发颤,咬着下唇,扭着手上的帕子:“四郎,你还要我么?还是,你嫌弃我了?”
方时见姐姐面上苍白,紧张不安,以眼神略做安抚,“姐姐,四哥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不愿意就不会来了,何况四哥现在也未婚娶,姐姐你这么说,误会四哥了。”
女子面上神色稍缓,犹豫了一下,又诚挚的道:“四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全部,我们……”
屋外依旧没有半点声响,要不是还能看见人影,还以为李似锦已经走了。
方时站起来,从屋里出来,以手肘撞了李似锦一下。
李似锦这才动了动,很是意兴阑珊的看着方时:“春和,第一,我来这里是出于我们年少时的情谊。第二,我未娶妻,是因为没有让我想娶、又愿意嫁给我的人……”
“当初四哥差点成了我的姐夫,要不是……”
李似锦闻言笑了笑:“若是当初能成,此时自然是另一番景象了。只是世事无常……第三,我和方家也谈不上嫌弃,娘娘切莫再说此言。”
方时闻言,眉头一跳:“四哥?”
李似锦回道:“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
李似锦为人骄傲,当初心上人突然进了宫,他也冒死前去亲口问过她,要不要死遁跟他走,他亦愿意隐姓埋名带她隐居。
方大娘子当初自己做了选择,之后李似锦就斩断了这段情缘,他虽然黯然了一阵,但也不会为之遗憾终身,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何况,人这一生除了情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时间和际遇真的是很残忍的东西,当初他真的喜欢屏风后的方大娘子,可现在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已经忘记了当初的滋味。说句不客气的话,在来这青城寨之前,方家大娘子的容貌他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屏风后“哐哐”一声响,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了。
女人急促不安的声音传来:“四郎,你还怪我当初选择听从方家进宫,而放弃了你是不是,我不得已……”
李似锦打断了她的话:“娘娘想多了。”
语气一顿,他继续淡漠无情的道:“娘娘现在想出宫,李慕自当竭力帮忙,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脱困,不然我们都死在这里,也就谈不上什么日后的打算了。”
说完,他将核桃丢在博古架上,就往外走去,女子追出来,将他叫住了,“四郎,你别生我的气,我们……”
李似锦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女子顾不得矜持,又追问道:“四郎,你刚才说愿意嫁给你的姑娘,你……现在有心上人了?”
李似锦“嗯”了一声,那女子又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在听见李似锦的回答,他已经大步出了拱门,脚步声走远了。
时间紧迫,形势危急,李似锦没心情说这些儿女情长,再次见到昔年愿意为之舍弃一切的旧人,他心中半点波澜也无,只觉得腻歪。
而且,外头有事情叫他心里悬着,吴管事也不知道喵喵的下落,又将宅子里的护卫都带来这里了,外面兵荒马乱,她身边就一个护卫,又还在做月子,这么大冷天出来走动,李似锦不放心,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
等他出去了,他就带她回播州,春天来了,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他还记着呢。
他自傲狂妄,从不多情,更不长情,可动心起来,也有几分痴态。他不在乎身份地位,不在乎对手是谁,他的所做所想,不过随心而已。
他没有丝毫留恋,连照面都不与她见,这是李似锦式的无情决绝,女子颓然瘫倒在地,娇美的脸上无血色,后悔和失望绝望齐齐涌上心头。
方时见姐姐如此,又看看李似锦离开的方向,只干巴巴的说了几句:“以后姐姐可以过想要的日子,不进宫了……”
是啊,他们何以会认为李似锦始终如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方时苦闷的垂头,抿着唇跟了出来,几年的磨练和变故,他也不再是那个能写出醉仙楼门口“及时行乐”对联的方时,那些恣意快活的少年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人生有太多的不得已,他自己也变了,有对现实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