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子驶向夜色中时,我不能说心里不忐忑,但总体还是平稳的。我在暗中想象,小地痞会怎么样?会暴打我一顿?甚至,直接用更残酷的手段?即便他要报复我,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会报复,别人同样也会。
但是我想了片刻,都不觉得小地痞会那么做。因为我能察觉的出,他身上并没有杀气和愤怒,或许是他掩饰的太好,我感觉不到。
我转头看看正在开车的小地痞,他还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车子在市区里开了一会儿,渐渐将要离开繁华区,小地痞可能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对路况比较熟悉,又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饭店门外停下了。小地痞不说话,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小店,坐到一个简陋的小包间里。小地痞跟老板要了几个当天剩下的凉菜,还有两瓶酒。
酒一开瓶,浓烈的酒味就飘散出来,小地痞满满的倒了一杯递给我,道:“喝一点。”
这个时候,可能任何话都是没必要的,我接过杯子,一口气喝掉一半。小地痞更干脆,一下喝掉了满满一杯,他擦了擦嘴角,微微皱起眉头,好像在回味烈酒入喉的感觉。
他真的变了,变的很快,就如同一片生机勃勃的繁茂之地,突然变成了一块荒凉的沙丘。
那一刻,我本来还算是平稳的情绪开始沉重,因为我想到,小地痞现在的心情是否和我当初知道母亲去世时的心情一样。当我知道自己的母亲死去时,复仇的念头不可抑制的控制了我的思维,当时就想着,让逼死她的人付出代价。
尽管后来我知道了做一个人,要学会宽容和原谅,但是世事无常,玉姨还是死了,一万个合理的解释,都敌不过一个事实。
那么,小地痞会怎么做?如果他知道玉姨是怎么死的,他会怎么对我?
我并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对方,从头到尾,其实小地痞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相反,还帮过我的忙。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之前就有难以面对的感觉,只不过随着玉姨的死,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们两个不停的喝酒,好像都停不下来,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把整整一瓶子酒都喝下去之后,节奏才放慢了一些。我的酒量不如小地痞,半斤下肚,脑子已经开始发晕。
“我的父亲早逝,在我还没成年的时候,他就不在了。”小地痞打开第二瓶酒,慢慢给我倒了一杯,道:“后面那些年,都是我妈在照顾我。”
我的心顿时一紧,拿着杯子的手无形中晃动了一下。小地痞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说的很轻很慢,如诉家常,但是,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可能吧,在所有人眼里,我妈是个冷傲的人,眼高于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你或许不知道,在我小的时候,她经常会抱着我,轻声唱着儿歌,哄我入睡。”小地痞闷头又干了一杯,放下杯子之后,他的头低着,不再说话,过了大概有一两分钟,我看到他的肩膀轻轻的耸动着。
等到他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一滴一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了面前的空杯子里。
“五岁吧,我记得是五岁,有一次我病了,病的很厉害。”小地痞随手擦掉脸上的泪,但那泪水好像是擦不尽的:“我爸很忙,没时间管我,我妈就一刻不离的守在我身边,直到我病好,那段时间并不长,只有七八天,但就那七八天里,我妈瘦了好几斤。”
我无话可说,很多事情在发生时和发生之后,给人的感觉可能是不同的。随着小地痞的讲述,我脑子里浮现出玉姨的身影。
“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在我心里,她是一个慈母。”小地痞不能自制,他没有哭出声,但只是望着我,无声无息的流着眼泪:“她死了,你知道吗?她死了,死在八王岭,死在一片峡谷深处。”
我很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地痞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锤子,在敲打我的心脏。他说的没错,在他的心里,玉姨只是个母亲,仅此而已。
“我很害怕。”小地痞又喝了半杯酒,流着眼泪道:“每个晚上,我都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我妈在那片峡谷的深处,无助的看着我。但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知道,我永远都看不见她了。如果以后,我再生病,不会有人日夜守在我身边……”
或许是他感染了我,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听着听着,我就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酸,扑扑的落泪。
两个大男人,在一个脏乱的小饭店里,喝着劣质白酒,哭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地痞终于算是控制了一些,他慢慢喝了一口酒,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人已经死了,一直说下去,她也不会活过来。”
“是,是死了,活不过来了。”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小地痞道:“如果有人害死了你的母亲,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杀了他。”
“会。”我不假思索的道:“不共戴天。”
“那你说,我该不该杀了害死我妈的人。”
“该。”
小地痞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他慢慢从怀里拿出一把枪,打开了保险。
在我所有的经历中,这一次是唯一一次面对枪口却没有恐慌的一次。该死的人,都死去了,该活下来的,都活了,我的人生很短暂,事实上,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