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青色生从巷子里缓慢走了出来,肩后斜斜背着把空空的剑鞘,此人神情俊朗,虽然年龄稍大,倘若在长安青楼画舫上,想必当得起翩翩二字。
只可惜此时他的模样怎么也谈不上翩翩,无数极微小的血珠从脸手上毛孔里渗了出来,把他变成一个面容恐怖的血人,青色长衫有些部位也已被血渗透,看来被衣裳遮蔽住的身躯如同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一样,同样被那些小血珠铺满。
他咳嗽了一声,却是呕出一大口血水,狰狞怨毒的看着聂秋。
中年剑修抬袖擦了擦眉上的血汗,看着徐晚身边的徐晚,低声感慨叹息道:“一着错,步步错,我百年出世,第一遭便遇到了太阿剑法……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令多少人震惊。”
略一沉默,他漠然道:“更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这么年轻,竟然已是炼气六层的修为,莫非有什么秘法不成?能告诉我你师傅是谁吗?”
聂秋沉默片刻,回答道:“师承泥犁宗,是那千岁寒唐渡厄的最小真传。”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解释,中年书生微怔片刻,若有所悟,然后他望向拄刀单膝跪于落叶间的禁军首领,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自我从魔宗入世,便一直以为世俗武力再无法与我相抗衡,今日小娃娃你倒是给我上了一课。如果不是你存在,今日徐晚就死了。”
紧接着中年书生拱手一礼,赞叹道:“有像你们这样英雄无畏的军人,是你们大唐的骄傲。”
禁军首领微微颌首一礼,没有说话。
“你的剑法阴柔,师承何处,蜀山剑宗,离山剑宗?还是真的是魔宗?。”聂秋看着浑身浴血的中年剑修,说道。
“哈哈,都不是。”那血葫芦一样的男子惨淡一笑,而后说道:“我乃师承蓬障岛上!”
听到蓬障二字,朱雀长街幸存下来的人们,都忍不住露出了异火震惊之色,难道这件针对殿下的刺杀居然和地位崇高的蓬障岛有关?那可是先民之地!
聂秋下意识里望向身旁的徐晚,只见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好像并不相信这种说法。
中年剑修愣了愣,摇头并且满怀怅然感慨道:“我只是一个被开除出岛的书生,一个这世间所不容的剑修。”
蓬障道的先民,在俗人想像中最为玄妙神秘的存在,在中土被誉为最接近天庭仙道的那群人!
术老一直未曾说话,却看了一眼远处那位巨汉小山般的尸体,想到帝国珍贵的强者资源经此一役便要少上两人,不禁感到万分可惜,甚至产生了某种看着子侄辈不成器的痛惜感,摇头叹道:
“我大唐虽然强者辈出,但有大剑师境界的人并不多,以你之能,既然出身蓬障岛,本应为国效力,怎可从魔宗逆贼行事?”
“贼?何为贼什么是魔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杀了徐晚,血手人屠范尧和徐王爷之间的这门婚事便成不了!”
“我跟随郡主殿下已一有数十年,不管你是魔宗还是江湖上的邪祟,这门婚事不是能拦得下的。”说话的是术老,看着那年轻的剑修,扼腕叹息。
中年书生缓缓敛去脸上所有情绪,不再回答术老的话语,而是闭目深深吸了口气,随着呼吸,他身周的落叶开始卷动,身上的青色长衫随风猎猎作响。
“你还想做些什么?”
聂秋和术老同时看向那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等了你七十七息的时间,你始终未能调息成功,证明你腑脏已碎,气海已毁,现在的你连个普通军卒都不如,难道临去这一刻你依旧不愿伏法?”
在普通人的心目中,无论是剑师还是其他的修士,这些能够调动天地元气的修行者都是非常神秘莫测的人,有些愚夫村妇甚至相信那些最强大的修行者可以超生脱死,所以哪怕明明看着中年书生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时节,身负重伤禁军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万分。
直到他们听到聂秋的话,他们才终于相信那位可怕的大剑师真的已经不行了,疲惫与伤势瞬间开始侵袭精神和肉身。
只有聂秋依旧警惕,从战斗开始他长街击杀巨人,一掌凭借龙象之力摧毁了那剑修的脏腑丹田,盯着大树旁那名浑身浴血的中年书生,握着如月缓慢逐寸移动着身体,寻找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大唐帝国看待荣誉重于生命,无论是士大夫还是市民阶层都格外推崇风范气度,在他们看来,敌人苦战将死之时,应该得到和他实力身份相符的尊重。
此刻将要死去的是一名地位尊崇的大剑师,所以禁军首领会颌首还礼,哪怕对方杀死了自己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所以术老会和他说话释疑,让他完成生命最后的言语交待。
但聂秋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唐人。
他看重荣誉,但坚持认为荣耀即吾命是废话,并不认为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即便有也不会是荣耀。
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这种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他是个小小的义庄的背尸人,好不容易进入了泥犁宗,便要想尽办法的立足于这世间。活着是最基础的,怎么活着才是自己要考虑的!
但今天那位大剑师既然成为了他的敌人,那么他就会一直保持警惕,时刻准备出手用任何方式去杀死对方。
从小艰辛流浪,在边塞里与北荒蛮子刀口见血数年,让少年养成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安全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