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淑芳是在云柏登门借钱的时候才知道那天晚上和云柏略有分歧的少年不日就要启程去西双版纳,积极响应“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
报过名,登过记,基本上就是铁板钉钉,无可更改了。
而且,云杉非常坚定,家人轮番上阵都没法说服他改变主意。
云柏欲哭无泪,父亲一个劲地唉声叹气,母亲没日嫂不问事,其余都是年幼的侄子侄女,她只能打起精神,想办法替小弟筹集路费,给他多带一点钱在身上,借遍了同事,已经借到三十多块钱,现在来找齐淑芳借二十块。
齐淑芳关切地道:“二十块够不够?”
“够了,够了,够了。一斤玉米面九分多,红薯干面才六分,五十块铁定够他花一阵子了。”没见齐淑芳像有些亲朋好友那样拒绝,云柏一颗心落地。
齐淑芳回卧室取了二十块钱出来递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钱包在手帕里装进口袋,迟疑片刻,道:“我听说很多知识青年圣上山下乡后就在当地定居,结婚生子,可是,按照时时变化的政策来讲,几年后不知道又是什么新政策……”
云柏不等她说完就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是这么告诉我弟弟的。我跟他说,他去垦荒戍边,可以,但不能在那里结婚,至少在他二十五岁之前不可以。如果真的在那里定居,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回来了。我仔细观察过,开国以来,政策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我们最下面的人根本摸不清上面的人在想什么,刚开始乡下还是吃大锅饭呢,现在不是单开伙了?”
齐淑芳点点头。
云柏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看事很透彻,自己来自未来,清楚上山下乡就是想把两千万待业的知识青年分散到农村,其中包括上面达到目的后无从安置的红、卫兵,既减轻城镇压力,又能给农村带去劳动力,可云柏不是自己,居然能看透本质,怎么不让人佩服?
话到这里,云柏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
“其实我很担心,下乡的知青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担心将来就算有政策让他们可以回来,城镇也不一定能接收下他们千百万人,住房、工作、户口,哪一样不需要安排?现在不就是为了减轻工作住房的压力。街坊邻居家强制性下乡的真有不少,我家要不是我哥不爱学习不识字,我一毕业就有了工作,我弟在上学,我们兄妹三人中肯定会有一个必须下乡。我弟真是傻,我辛辛苦苦供他上学,我想让他上完初中考中专,考不上中专上高中也好,躲开必须下乡的政策,毕业后幸运的话能得到国家分配的工作,他可倒好,自己去报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说都没用了。”
“是啊,多说无益。我得回去了,钱借到手了,行李还没准备呢,被褥衣服和干粮,都得准备齐了,他得坐几天几夜的火车,中途还得转车。”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有空了再来玩。”
齐淑芳表示理解,因为火车制造还没达到后来的水平,基本上都是短程火车,长途的话需要转乘好几次火车,古彭市到西双版纳是这样,到新疆、东北也是这样。
各个城镇巴不得赶紧减轻肩头的负担,没过几天,云杉就和这一批知识青年在敲锣打鼓的欢送声中登上了远去的火车,扛着行李,带着干粮,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脖子上带着红领巾,昂首挺胸,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到了广阔的天地一定可以大展身手,可以消灭三大区别,可以干活挣工分挣口粮分红,不用再按月领那二十来斤口粮。
云杉上车的时候,齐淑芳上班的这趟列车还没发车,云柏亲自送弟弟上了车,回到工作的列车上,眼圈红红的,显然哭了一阵。
徐红一撇嘴:“有啥好难过,你弟那是相应国家号召的先进分子!”
“徐红,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何胜男不高兴地瞪她,因为她父亲官职的原因,所以她十分清楚上山下乡的□□,刚开始是为了边疆垦荒,领导人发话,那十多年的上山下乡都是知识青年去农场,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上山下乡变成了插队,人数之多可谓是空前绝后。根据统计,目前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已经超过千万,涉及到了无数个家庭。
“我这是实话,怎么就不能说了?怎么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何胜男,你给我说清楚!”徐红也有点不高兴,“我说云柏的弟弟是积极分子,难道你不赞同?”
齐淑芳怕她说出何胜男不赞同领导人指示一类的话,连忙上前打圆场。
“好了,好了,你们没看云柏是舍不得和她弟弟分离吗?胜男可能是想说你没面临着分别,所以不明白这份伤心。”
徐红白了她一眼:“就你知道与人为善!”扭着腰走了。
齐淑芳失笑,什么时候与人为善也是错了?大家都是同事,没有严重的矛盾,不应该好好相处吗?难道非得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有时候她是不赞同部分同事的观念和性格,她觉得自己在心里可以不赞同,但没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大概就是她的人缘好,和同事相处和睦,在王大姐的重视下,成为年底评选的先进工作者之一,除了偶尔一两个说酸话的,其他人都没意见。
先进工作者带来的好处就是上班前,齐淑芳和其他先进工作者一起见到了康局长。
然后,康局长给他们颁发了一张奖状,激励一番话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