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露风寒,风吹影动。
凌王府外。
“影主。”树下暗处,影木跪于素衣女子身后,低声道:“都已备妥,该出发了。”
郭小钰目中平静,浅淡忧怔,茫茫然如当年洛阳街角、望着行人来去时的那一介孤女、乞儿……
细雪纷然,当年那个探头朝自己望来的红衣女娃儿依稀浮现眼前,便如那时一样,睁着星子般璨然的眸,凝望着自己,咧嘴笑着问她: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回家?”
……
暮春将夏,空中之气温暖湿润,树下的人周身却越来越寒瑟。不觉便低喃出声:“天寒至此……怎不归家……”
影木轻皱眉,抬头望着身前女子俨然不动的背影:“……影主?”
风扬素袖,飘然又落。
“我能否入府?”郭小钰蓦然问道。
影木闻言一怔。
见她望着凌王府内院,心下立时一沉。“影主,端木孑仙就在王府内,她是盳目之人耳力过人,且凌王叶齐的武功深不可测,再者云萧此刻的轻功极可能已不在我之下,若贸然行事有功亏一篑之险。蜀地的事还等着您去部署……”
“你不是一向不愿做这些事么。”郭小钰淡声道。
影木立时滞言。
“你是因我而卷入影网,如果我死了,你就不必再听命影网。我郭家的恩,你便算替你娘还清了。”郭小钰低头来轻轻摩婆着手中一物,目光恍惚而轻怔:“能进?”
影木静一时,而后伏首道。“……可以一试。”
素衣女子点了点头。
春花烂漫,浓荫成障,夏舞飞絮如雪。
她抬头来望着云中阴月,轻声念道:“宣王落,郭将没,举家流北相依过;刀兵劫,生死别,千金埋骨父难耋……”
……
风吹雪幔微动,闺房中的侍婢们忽然一齐歪倒于地。
门口守卫的叶青察觉动静,正欲推门查看,一袭翠影从远处掠过,叶青目中有疑,握紧手中的弯钺追了过去。
五脏紧窒烧疼,如沉千斤之坠,隐隐又有钻动的刺痛感在其中纾结难去,周身僵麻抑痛,喘息声滞。
郭小钰在她榻前站了少许,移近榻边坐了下来。
“阿悦。”女子伸手轻拍少女脸颊,将她自榻上扶起。“喝下这药,会好受些。”
叶悦无力地瘫靠在女子身前,被她喂着服下了一瓶浅绿色的浆露。
昏昏沉沉中只觉脏腑中的沉痛之感轻了许多,喘息声微响,叶悦哑着声音睁开了眼。“……是……小钰……”
窗棂半开,夜风拂动珠帘,簌簌轻响。
郭小钰扶抱着她,伸手抚过少女的头。“……是我。”
叶悦埋首半晌,语声苦涩。“你给我的毒,这样烈……小钰你……想要我死么?”
郭小钰放在她头顶的手一顿,惭然而叹。
叶悦眼眶慢慢涨红,靠在她肩头低声道:“你说过……不会骗我……永远不会……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么?”叶悦牵住郭小钰的衣袖,喘息着道:“你来……是不是为了杀我?”
郭小钰目光一疼,轻轻抚了抚她晦暗无光的脸颊,柔声道:“我怎么会杀你,从来不会,以后也不会。永远不会。”
“我……我已经知道了……”
叶悦冷白暗沉的小脸上隐隐滚过泪痕:“你想杀我……也是应该的……”
郭小钰极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摇头:“傻丫头,你是小钰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不会想害你。”
“我看了……父王书房里的信……”叶悦苍白着脸看着她:“我跟四哥说撕掉了……其实我已经看过了……那信里写了……宣王叔生前身边有个将领……叫郭敬芝……他的女儿……叫郭小钰……”
郭小钰闻言垂了垂目光,敛眸道:“我是郭敬芝的女儿。”
眼泪大颗滚出,叶悦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你一定是知道了……你爹流放途中……是被我父王追过去害死的……所以你……所以你给我这样烈的毒……”
郭小钰一愣,继而全身一震,抬头来直着目光看向叶悦。
“你……说什么?”
叶悦手足无措地看着她,陡然哭得更狠了:“对不起……小钰你不要恨我……我……我父王他……”
如当头泼进一盆冷水,惊人的冷,郭小钰有一瞬间麻木地怔坐着,没有动。
许久后,目光越来越幽冷、越来越寒冽。
“不是皇上对三王余部斩草除根……是凌王……是为了……”
叶悦哭着抱住她:“你早晚会知道的……你早晚会想杀我……你早晚会……”
“……放手。”
叶悦委屈地慢慢松开了手指。
“小钰……”
郭小钰回头看着她。
久久,目中恍然闪过水光。
……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悦看着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信里写了……父王他……是为了找一张军库图……”
眼前蓦然闪过黑光,郭小钰低头刹那周身都冷冽了,一瞬间心痛如绞。
笑了一笑,起身便走。
行至门口,她停步一字一句道:“不在我爹这……根本不在我爹这!”
“……小钰!”
郭小钰推开门的刹那一道鞭影泛着寒光迎面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