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妖怪被烈日压制,白天的鬼魂很虚弱,它们化成一沱沱黑色的黏液,方便藏在阴暗的夹缝处,有如依附湿气的蕨类和蜈蚣。
其中一栋大楼外墙,黑色的黏液遍布在磁砖和盆栽的夹缝中,它们依循着阴暗处,如蛞蝓般缓缓往同一个方向移动,一面用黄色纸符封死的窗口。
第几天了?不知道,只能死命捉着棉被,当作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窗户一只只苍白的手掌,听不到它们滴咕敲打的声音。
想找机会出去,但外头的走道间早已是鬼影幢幢,更别说阴暗的楼梯口。少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但才看一眼楼梯就双脚发软,立刻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
然而,那只裂嘴微笑的女鬼已经看到了她,从昨晚开始就在敲打窗户,少女清晨起来,正好目睹她将其他鬼魂生吞活剥的画面。
嘴角牵着湿漉漉的头发,两只腐烂凹陷的眼珠彷佛再说妳才是主菜。
女孩觉得自己快发疯了,过惯了平凡的日子,现在,她通通想起来了,那些曾经的折磨和苦难,没有土地公的护身符,她只是一只待宰羔羊……
偷偷露出一只眼睛,那只凶鬼紧贴着窗户,尽量不碰着阳光,在吞噬了一些虚弱的灵体后,她明显更强壮了。
大白天,阳气正盛,其他鬼魂只能退化成黏稠的黑色液体,但这只恶鬼只有下半身化成黏液,上半身还是人的型态。此刻她正愤怒着敲打窗户,伸出如毒蛇触手般鲜红的长舌,一遍遍来回舔嗜着玻璃窗。
少女缩回棉被,窗户的女鬼虽然眼珠溃烂泛白,但还是能感觉到那股迫切的饥渴——那种对鲜肉的渴求。
等到了晚上,一切就结束了吧?符咒撑不了多久,她大概会死于莫名意外堕楼,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这几日的奋战求生,只是可惜了,没能好好答谢土地公爷爷,谢谢他这几年的守护………
“哐当!”
少女听到窗户破碎的声音,忍不住缩紧脑袋,心脏噗通噗通跳着。
“莫愁恩?”
一个清冽动人的声音传进耳里,莫愁恩缓缓从被里抬头………
事情比想象中简单,莫愁恩在十楼,玉子琼一进去就顺手对管理员扔了一个沉睡咒,之后便大摇大摆一路坐电梯到九楼,再从九楼走廊的窗口爬上十楼。
要不要改行作蜘蛛精算了?玉子琼站在冷气机上头,心底有些自嘲,白天施法术太费力,土地公的香火还没给,只能相信自己幻化出来的手脚够机敏。
一爬上阳台,就和一个冲天怨气的厉鬼碰了正着,她正忙着吓死里头缩着的美味大餐,转头一看到玉子琼,整只鬼都愣住了。
少女面色淡漠,彷佛看不到女鬼。
女鬼眨了眨腐烂的眼皮,往四处看了看。
不知何时,那些与她一样因煞气而聚集来的同类都跑了个精光,整面大楼干净得不象话,堪比庙里的光明灯墙,但方才女鬼过于专注在里头唾手可得的大餐,丝毫没察觉一颗煞星悄悄然到自己身后。
“呃………”
“滚还是死?”
“……呃……”女鬼还想着找借口,用舌头帮别人洗窗户算吗?她其实是一只乐于助人的好鬼之类…..
“恩,死吗?”少女用微笑掩住不耐,右手立刻化为青色利爪,震震妖气激发而出,她一把揪住女鬼的头发,把对方当作布袋,狠狠往外头一扔…….
整身暴露在阳光下的女鬼不消片刻就烟消云散了,玉子琼收回爪牙,微喘气,突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灵力在替自己补充法力,土地公果然在监视她阿……
敲了好几次窗户没人理,玉子琼不耐烦,直接一脚把窗户踹破。
“莫愁恩?”
突然灌进的冷风呼啸整个房间,听在被窝里的女孩耳里宛如卷起一阵狂风大浪。她抬头,正好看见那位俏立在栏杆上的声音主人。
布幔疯狂地在她两侧舞动,晃如是两道击鼓挥袖的天女影子。背对着阳光的少女面庞模糊不清,只有几束璀璨的金线为她镀边,纯黑的发顶晕着橘光,一时间竟恍若神祇。
于是,突然出现在莫愁恩眼前的玉子琼就是如此帅气。
只是帅不过几秒,玉子琼跳下栏杆,走近呆滞的少女道,略带烦躁道:“我是土地公派来的守护神,日后妳的安全我负责,别离着我太远或太近。”
她很不客气,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更像顺手捞了一只流浪狗领养,嘴上还在嫌弃不卫生。
看着还反应不过来的女孩,玉子琼不以为意。
她拿出自己的玉符,打算用来代替神符,就像狗狗撒尿画地盘一样,千年大妖的气息足以吓退方圆几十里的妖魔鬼怪,日后也不用紧紧跟在女孩作贴身侍卫,多方便!
只是如意算盘才打一半,女孩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玉……”她缓缓起身,瞠目结舌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女。
“?”
莫愁恩苍白着脸,整个人摇摇晃晃。
她朝她伸手,彷佛在触碰一道美丽的幻影,只是她吐出的话不是感谢,而是…….
“玉瑶……妳回来了。”
远方,正搭着巴士准备去下一个拍摄地点的苏长乐突然手一抖。
她看着突然折断的红色指甲,丝丝血珠往外冒着。女子抿了抿鲜红的唇瓣,一双美眸中有利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