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的于缘和方十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把池迟拖上了车,然后以这个小区安全须知上绝对不会允许的速度扬长而去。
“宫,宫导演不会做什么吧?”
“他要是能做什么,他也拖不走池迟了。”
池迟都没挣扎两下,和自己老板已经颇有默契的于助理明白池迟是愿意跟对方走的。
于缘看了一眼手机,池迟给她发了微信让她不用担心。
池迟坐在后车座上看着宫行书一手开着车一手端着泡面碗把最后的几口汤喝完。
她默默地摸出了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哟呵!你还怕死啊!”透过后视镜看了池迟一眼,宫导演用手背擦了擦嘴。
“我还想拍戏,当然怕死。”
低哑的声音仿佛就在宫行书的耳边响起。
“人啊,有奔头就怕死,也有人啊,把死得舒坦当自己的奔头。”男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紧紧地盯着池迟的脸,慢悠悠地说,“我说的人,就是柳亭心。”
又是柳亭心,今天不止一个人吃跟池迟说起柳亭心,仿佛那个人的死去给池迟的心里留了一个大大的伤口,伤口流不出血来,一切的痛苦都在里面憋成了脓水,每个人都想去碰碰看,看看能不能治好那一块创伤。
方十一说的实话,池迟还流了泪,宫行书再提起来的时候,池迟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这是因为她不在乎么?当然不是,是因为她面对柳亭心的死,已经疲惫到不知道如何去表现自己的情绪了。
这种感觉要是用来演戏该多好啊,偏偏被她用来折腾自己。
啧。
骨子里作天作地,想要的是为所欲为,偏偏又把一堆有的没的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累得跟狗一样别人还不懂她。
宫行书摇了摇头,开着车上了高速。
“要去哪里?”
“现在才想起来问啊?晚啦!我要把你卖了!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不对”。
宫行书突然变得特别开心。
“你的喉咙已经破了!”
池迟并不想这个突然发癫的“传奇”了。
“柳亭心死了,你难过,因为你遇见了她,你要是没遇见她呢,她还是得死。有区别么?
作为一个人啊,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她的婚礼我看了,挺带劲儿的。
哎呀那个视频网站上真是几十万人在那哭啊。不用说我了,就老杜、老陈、老张,他们一气儿死了,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哭你知道么?
柳亭心图的,就是别人记得她,记得她是一直漂漂亮亮的,她做到了啊,你帮她做到了啊。”
夜晚的高速上车子不多,宫行书说得畅快了,一脚油门到底,还能偷空儿看看池迟的表情。
池迟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你内心戏也太丰富了!什么都憋在心里,那不叫演戏,那叫玩儿命你知道么?”
说?说什么呢?
坐在后座上的人抬起眼睛看着宫行书,他们的目光就在后视镜上交汇了。
宫行书不再笑了,他看着那双眼睛,沉默了几秒钟。
“很多年前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话剧演员,他到现在也不出名,可是我觉得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演员,因为他在不演戏的时候,不说话,没有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全部的情感和思维都放在了自己的表演里,脱离了表演他就失去了灵魂。
你现在跟他太像了,不过是你在生活中也是表演,他不行,他热爱舞台,离开了舞台什么都不行。
不对……”
宫行书摇了摇头,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再也没有看向池迟,仿佛她的眼睛有毒一样。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他永远目标明确,你呢?”
我呢?
口口声声,说着最爱演戏的我呢?
什么时候起,想得……又是“活下去”呢?
池迟闭上眼睛,思维像是一根触手,从时光的彼端拽回了属于“池迟”的开始。
那些只要能演个龙套就可以让她微笑的日子。
那些……她刻意像个十六岁女孩儿一样,接受者别人的照顾的日子。
从什么时候起,她又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坛子,任由自己把万般心绪扔到其中发酵,却不敢再让别人看到其中的一点点真实?
因为,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在被池秀兰影响着,她在被她性格中苍老消极的一面钝化着,变得伤春悲秋,开始自我折磨……
“行了,地方到了!”
在池迟思索的时候,宫行书已经停下了车。
他替池迟打开车门,让池迟听到了外面滔天的声浪。
男人戴上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又给池迟戴上了一个白色的面具。
“可怜的小公主啊,欢迎来到没人在乎你是谁,你也不用在乎你是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