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落山之前,他终于赶回了营地。只见虽然大火的痕迹犹在,却四处秩序井然,到处是巡逻警戒的耶律氏兵士,看上去耶律适鲁已经成功控制住了营地里的局面。
只是顶顶帐篷间挂满了白绫,一片片的白色往远方绵延开去,看上去似无尽处。白绫上书写着越兀室离的名字和他生前的官衔,下方落款处的姓名乃是契丹各部显贵。这个侏儒生前卑微,仅凭机关陷阱之长在耶律适鲁面前谋得一席职位,也算不得甚么红人。
耶律适鲁从未将他看在眼里,除了需要他的时候。然而这个地位卑微的人,此刻却得到了他生前不敢想象的荣耀,竟连契丹九部的大汗耶律适鲁都在为他凭吊。
刘驽喜读史书,他不禁想起《燕策》“千金市骨”的故事。传说古时候有君王想求一匹千里马而不得,便以千金的价格买下了一匹死去千里马的骸骨。这让听到消息的人无不震动,于是一匹又一匹的千里马被送到了这位君王的面前。
越兀室离便是那匹死马,耶律适鲁在发挥他的所有剩余价值,将他用作诱饵,以降服招纳那些五湖四海的奇人异士。刘驽在穿过一顶顶帐篷时,只听见到处皆是激动的议论声,这位原先饱受争议的契丹可汗,眼下成功地赢得了大多数人的敬仰。
想到这他暗自叹息,倘若大唐皇帝也能如耶律适鲁这般厚待贤臣,那国家何愁不兴。他正低着头闷想,迎面与一个匆匆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夜色模糊,那人显然并未认出刘驽,正气急败坏地要骂出声,嘴刚裂开了一半却再也合不拢,“你……你是刘驽……刘少侠!”
说话的人正是峨眉派掌门金顶道人,刘驽借着月光看见此人的眼角处尚挂有丝丝泪痕,“哟,道长怎么哭了?”
金顶道长又用袍袖擦了擦眼角,悲悲戚戚地似要哭出声来,“越兀室离为契丹捐躯,其人其事让人伤怀,真可谓是死得其所,令人敬仰啊!贫道见后十分感动,便赶往王帐向大汗表明心迹。不知刘驽小兄弟是否有同样的想法?”
刘驽哼了一声,索性决定正话反说,“小子竟未知晓道长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道长身为中原人,想必对大唐朝廷定是忠心耿耿,此番如此刻意地在契丹汗面前表忠心,可是要为朝廷打探出点甚么军机要密来?”
金顶道长听了他的话后乃是一惊,好似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不不不!刘兄弟此言差矣,契丹大汗才是当今全天下的唯一明主,贫道和峨眉派只有跟着他才能成就一番事业。先是辅助大汗收服草原诸部,再随同大汗共破长城,直捣中原,不亦快哉?”
刘驽听后气得涨红了脸,挥起手一掌向他拍来,喝道:“滚!”他怒极之下,这一掌出得仓促,未能尽出叠浪神掌的神髓。
金顶道长只觉刘驽这一掌呼呼带风,是以不敢硬拼。他急忙跳至一边,边逃边骂道:“你个****的,看你还能嚣张多久,贫道明天就弄死你!”他一边逃一边向身后望,生怕刘驽追了过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远处的一堆帐篷中。
刘驽胸口怒气未消,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鼓掌,“好,好,好!竟然连你刘驽都知道为朝廷锄jiān_shā贼了,大唐中兴有望啊!”
他眉头一皱,回头一看,只见那鼓掌之人乃是铜马。这个人好似只令人厌烦的苍蝇一般,始终不远不近地贴着自己,也不知心里在打甚么肮脏的主意。他冷脸回道:“阁下先前不战而逃,眼下怎地出现在这里风言风语?”
铜马哈哈大笑,“我田凤甚么时候风言风语了,赤胆忠心,报效朝廷,不知道我哪一点做得不对?”
刘驽怒视着他,“你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那为甚么要故意为难李菁,她现在究竟在哪儿!?”
铜马有些无所谓地摊开双手,“她窃听朝廷机密,其罪可诛。不过看在你如今有心为国的份上,我决定饶过她一码。”他笑着往后退出数步,以防刘驽突然向他冲过来。他脸上露出诡秘的一笑,“我有一个绝好的计划,既能杀死耶律适鲁,还能收服契丹八部……”
他还未说完,便被刘驽伸手打断,“你别不用说了!”
刘驽心知此人心思毒辣,其所言定然不会是甚么好主意,“你的所谓计划我也不想听,请你不要再说!若是你真的有胆量,今夜三更之时我们在河畔下游三里地老柳树下见,届时恩怨一笔勾销!”
“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只谈国事?”铜马收回了嘴角的一抹不合时宜的笑意,脸上现出几分认真。
“是的!”
“好,我去,你若是赢了,我还会额外告诉你一个消息,比如说李菁的下落。”铜马答应得很干脆,同时不忘故意卖下一个关子。他手腕轻动,肩上长刀出鞘,在现出第一缕寒光后瞬间又缩了回去,他似乎很喜欢玩这种刀剑游戏。
刘驽听他说到李菁的下落,心中不由地一动。他紧盯着铜马的眼睛,“请你不要食言!”他心中已经打算好,在问出李菁的下落之后,今晚就要为国家诛杀铜马这个奸贼,只有如此,像秦峰将军那样的忠义之士才能真正地在朝堂中立足,救大唐于水火之中。
铜马嘴角露出一丝怪笑,“田凤可以杀人,但绝不骗人。就如刘少侠所言,今晚三更河畔老柳树下见,你我二人只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
他身形一纵,跃上了旁边的一顶帐篷。三跳两跳,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