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任家便没剩什么人,这会子知道周鹤林要跟红颜说私话,便都躲着,不敢出来听。
周鹤林见红颜一派陌离,端着粗陶茶斗挡着大半张脸,露出的眼睛还是半垂着睫羽,只得干笑道:“上回你出事之时还看见你家表嫂子的娘,这次来想必已然在庄子上了吧?”
那种拿钱便能卖主的刁奴,放在自己家,早让爹下令杀了。
红颜放下粗陶杯,鹤林看着她淡然闲雅的样子,不禁在心中叹:一个人若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论在何种境地,身上那股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气质还是无法掩藏的。鹤林不禁想起了常丽旭,除了矫情还是矫情。
红颜没有半分感情,仿佛在说一件很平淡的事、丝毫不顾及是否有人去告诉姜玉檀:“卖去西辽了。”
章氏原来是气炸了,当即便要把琼霞拉去官府,让官府来处理这等刁奴,但架不住玉檀跪在那里哭求,红颜知道这个奴婢不能饶,但玉檀毕竟是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纵然现在不好,当年好歹也姐妹过。她可不是其她人,情分说放下便能放下——红颜便把琼霞发卖到西辽去,那儿战乱,你能活下来算你有本事——而且生母去了那里,玉檀很快也要呆不住的,赫连家这一家子药罐子走了,任家能省下不少开支。
周鹤林伟伟有些冷汗。
他还是高估了红颜的善良。这是借刀杀人又给自己留一个美誉,蛇蝎美人,大概如此。
周鹤林感觉茶有些粗,他入不了口,其实也是因为红颜的狠毒超出他的想象所以他有点接受不来。在他的幻想里,女人不能像常丽旭那么蠢,又不能像红颜这么能干,他必须要掌握全部才行,一旦失控,他便有点不知所措,连带着手上的汉白玉珠被汗浸了,显出少见的黯淡。
红颜看他有些不对劲,细细一观察,便知道他在心里鄙视她的狠毒。红颜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她真正狠的时候他还没见识过呢!所以说,周鹤林根本不适合她,就算自己真的动了心,日后也是没有好果子吃,道义和信仰不相同的两个人,再怎么炽热最后还是会散的,还会爆炸得更剧烈。
红颜也不想多浪费时间,她的事情多着呢:“周公子不是有话对奴说?请周公子速吩咐,公子皇亲贵胄,在寒舍多呆恐有不妥。”
周鹤林有些难堪,说得好像他多不食人间烟火、多高高在上似的。所谓皇亲贵胄,也不过是先光宗兄弟的外孙,能有什么厉害的?若真有那么能,当初怎么救下红颜的不是他而是姐姐在宫里当贵妃的林凤卫呢?权力这东西,是风水轮流转的。
周鹤林忍住不悦,道:“在下心悦小姐已久,今日强行让小姐听着,不过为了告诉小姐,也不枉空恋一场。日后再遇,还能相互问安否?”
红颜无语。
既然决定放下,又何必再留个悬念给别人,这男人真是情场老手,自己再年轻一两岁,可能就给他骗了。嗯,常丽旭可不是给他骗得团团转,还一心想做他夫人呢,若是常丽旭在场,听见她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对别人表白,不知心里是何滋味?这种男人有毒,没有十足的魄力还是千万别招惹。
红颜的微笑保持在客套的弧度:“公子的心意红颜知道了,红颜感激公子挂念,可惜红颜一贫如洗又不通文墨,否则定然重谢!至于日后再遇,若是公子与林公子有往来,想必林公子不能失礼。”
周鹤林微微皱起眉头。
这几句话都不离林凤卫,她还真是跟他伉俪情深。
红颜看着他眼中的烦躁,心中冷笑:才几句话呢就受不了了,他还真是被侯门宠坏的孩子,以为谁都要顺着他吗?这么一看,他和常丽旭还真是绝配,两个这么骄傲跋扈,就不要去祸害别人了。
周鹤林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他想跟红颜保持不纯洁的友谊,可人家并不像搭理他,他那一大套东西都派不上用场。
红颜看他下不来台,便开口轰人:“按理说公子远道而来,且不弃寒舍,该留公子吃饭的。但我这里只有素菜,自己还不能温饱,便不留公子了。雪大路滑,公子一路小心。”
周鹤林无语。
早先他听凤卫在宋璨身边小叨叨红颜无情得果断,只当他诽谤她,如今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凤卫那还是因着存着喜爱而往好里说得埋怨,红颜这分明是过河拆桥,十足忘恩负义。就算自己算是唐突,但好歹周济了这么多钱,半句感谢不说,没什么用处便赶人,难怪她处处碰壁呢,人都是相互的,可不是你来我往吗?
周鹤林也不多说,扫扫衣裳上的褶皱便告辞离去,士大夫家的清高风气让他必须骄傲地离开,让他必须从此怀着半是怨恨的无奈。
红颜也不派人去送,反正他外头架子够大,还轮不到她献殷勤,太热情的话,可丝毫不怀疑常丽旭会上门来闹。
红颜叹气,她现在觉得凤卫真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门前这摊烂雪早就该扫了,当断则断,省的麻烦。也难怪凤卫宁愿背负着喜好男风的名声,这样一来真的能够拒绝很多人。
红颜咬唇。
不过他是真不喜欢还是假不喜欢,还得试试,万一要是······她一辈子可就完了,她得准备好两条路才行。
红颜吩咐小眉准备吃的,亲自去扶章氏出来吃饭,才动筷子,邓翔便来禀告:“夫人、小姐,明大人来了。”
红颜很想崩溃:“咱们家今日是下金子还是挖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