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鄢束发以来,楚门可谓是风平浪静,只因他们这位年轻的楚君已经到了足以影响族中事务的年龄,那些原本还想再蹦哒几年的叔伯们便渐渐开始收敛了。楚鄢其人,可谓是楚门百年不遇的奇才,出身贵重,家中长辈珍爱异常,再加上如今的家主楚玶含辛茹苦地培养他成为接班人,这样的光华太过耀眼,以至于家中其他同龄的公子早早地便淡了与他争名夺利之心。哪怕抛开所有旁的因素,单论学识才干他们也相差甚远。
如今这位楚君已经束发了,只等到他弱冠之年楚玶从家主位置上一退他便是楚门新的家主。这几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即便楚玶觉得如今的楚鄢早已有那个能力掌控楚门,担负起家族的荣辱兴衰了,可考略到他的年纪,二十岁继任家主已是前所未有,若再早些只怕有人要议论他太过年少。因而他再三考虑,决定在这几年逐渐将家族事务和掌事权利交付给他,等到这小子行了冠礼便既有实际上的家主地位又有了家主的正式名义了。
楚玶是看着楚鄢长大的,对家中这个小辈可谓是十分满意。他常常在想,得亏这小子生在楚门,若是姓谢姓萧,未来几十年这荆州可就不是楚门的荆州了。他这种慢慢退下来的想法得到了族中大部分老人的赞许,只是最近几个月,他们忽然开始觉得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了,何不如就在楚鄢束发那年就退下来做个甩手掌柜,管他有没有人要欺楚鄢年少,反正那小子自己会去修理得那人哭爹喊娘的,何苦他们来操这个心。
这些老学究们快速改变想法,原因无他,说到底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已。
谢氏萧氏和楚门都是荆州的书香世家,族人分布甚广,几家刚在这里落地生根时也是三足鼎立的态势,只是后来楚门逐渐壮大,也就成了荆州唯一的掌控着。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谢家和萧家与楚门比起来逐渐式微,可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放眼整个南境也是叫的上名号的。如今谢家的当家谢翕早年是和楚玶同时出仕的,两人都曾任过翰林学士,从京城退下来之后一个成了楚门家主,专心治学,一个被封了个蜀国公的爵位,后来也成了谢氏一族的当家。这谢翕年轻的时候也张狂,经常明里暗里和楚玶一争高低,年纪大了之后身边的故友走的走散的散,为人倒平和了不少,因和楚玶共同的朋友们都撒手人寰了,渐渐的两人便也以故友相称,时常一处喝茶博弈。
楚玶原本以为这是一桩“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美事,不想却给自己的晚年生活添了不少麻烦。谢翕有一嫡孙谢柕南,字维帧,是他这辈子第一得意的杰作,只因楚门小辈之中有一个楚鄢,那些同辈公子无人能与其争辉,这叫争强好胜的谢老心里泛酸,好在自己的小儿子懂事,发现他的嫡子谢柕南在一众晚辈中出类拔萃,赶忙送到谢老跟前来宽慰他一颗失望透顶的心。
谢翕本已不抱希望,不想在自己暮年居然获得了这么个宝贝。谢柕南的父亲一点也不曾夸张地诓骗于他,相反,他说的出类拔萃其实还带着保守的自谦在里头。这谢柕南不仅是个天才,而且是个天资不曾落楚鄢太远的天才。他悟性极高,记性极佳,同时又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心,拜的音律之师原本是已经隐退的楚地高人,见他天分实在难得竟破例收他为徒。谢翕得此至宝,悉心教导培养,甚至比楚玶对楚鄢还要尽心一些。让他自豪的是,他这嫡孙虽然在天文地理博古通今这等学识上面不如楚鄢,可是他身体并无隐疾,从小又活波好动舞刀弄棒,师从名士,可谓是文武双全。
谢柕南这人堪称完美,可这世上哪里有完美的人呢?楚鄢尚且有腿疾缠身,令人叹息的是,在谢家这样的书香世家养大,这谢柕南的性子却没有沾上半点文人的儒雅,相反,随着年纪的增长,他逐渐成了个混世魔王。早前他习武,谢翕万分慎重,去寻了裴家家主裴擎的老师茯岘,这老头子是行军打仗的老手,有生之年未曾尝过败仗,如今这天底下知名的将领大多被他调教过,只是他性格狂傲,最不喜欢和文人打交道。谢翕原本只是想去尝试一番,没成想那老头子和时年七岁的谢柕南竟是看对眼了,让谢柕南成了他如今最小也是唯一还在学的关门弟子。那时候谢翕多高兴啊,他是万万没想到他这宝贝嫡孙将来会长成第二个茯岘。偏偏他那师傅就喜欢他这个性子,因此从那时起谢柕南闯祸揍人他二话不说都给摆平,等将人送回谢家时已俨然成了个小霸王,在家里闯祸作怪不断,偏偏同龄人没人能够压制他的气焰,而那些长辈们又都躲着他走。
至此,这一切还只是谢家的烦恼而已,楚玶隔岸观火还觉得兴致十足,不想这业障有一日会落到他头上。这谢柕南精通音律,尤擅吹笛,家学之中那些同龄人诗书礼乐样样不如他,先生也教他不下,因此都不別馆中那几株珍贵的紫竹,二话不说叫人砍了拿来做了竹笛。结果那几株竹子是家学一位资历颇深的老先生几年前便开始细心照料的爱物,如今见被人砍了气得当即撅了过去。族里说要对谢柕南动家法,他自己倒不畏惧,说原以为只是拿来赏玩的几株竹子,没想到是有主人的,我不做那贪人好处的狂徒,既已误砍了,该怎么罚便怎么罚。他倒是敢作敢当,可是谢翕哪里舍得对他动家法,又难以消除老先生的怒气,左右为难之下便想到了楚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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