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安华院里时,杜云萝正坐在桌前抄些佛经。
马上就要新年了,夏老太太信佛,每年都会往法音寺里添供奉。
年轻的时候,夏老太太是亲手抄些经文的,这些年眼睛不行了,这些事体就交给了晚辈。
杜云萝写得一手好字。
前世时,她躲懒推过几次,杜云瑛和杜云诺就接了这事体,认认真真抄些,得了夏老太太几句称赞。
而今年,杜云瑛忙着备嫁,两家虽没有定下最终日子,但想来也就半年左右,旁的东西都好说,各式绣品是如今最最着急的,水芙苑里,苗氏出恨不能把锦灵借过去帮忙了;而杜云诺,她很想帮忙抄经,却又不得不顾虑廖氏最近起伏不定的脾气,只能夹着尾巴乖乖做人。
抄经书,就落到了杜云萝头上。
她从前念了半辈子经,经文都是存在心间的,抄经打发时间,她也不抗拒。
杜云萝耐得住性子,一抄就是一个下午。
锦蕊打了帘子进来,见她********扑在经文上,话到嘴边又没有开口。
杜云萝抬眸睨了她一眼,下颚点了点一旁的砚台。
锦蕊会意,上前添了水,拿起墨块细细研磨。
墨香浓郁,添上金粉,调匀了之后,杜云萝一面试浓度,一面道:“有什么事儿就说。”
锦蕊含糊应了一声,沉吟道:“姑娘,奴婢刚刚从安丰院里回来,听了些消息。景国公府那里,老公爷把安冉县主说给了恩荣伯府。”
杜云萝愕然。
恩荣伯府与诚意伯府虽然都是伯府,但根基完全不同。
诚意伯府是开朝就封爵了的,恩荣伯府上的这位伯爷不过是第二代而已。
恩荣伯府封爵,靠的不是军功,而是出了一位四妃,如今的伯爷的姑母是先帝的宠妃,替娘家挣来了体面。
根基浅,先帝和那位妃子西归之后,恩荣伯府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名号了,而且,并非世袭罔替。
虽不降等,但也只传五代。
五代说短不短,说长也真不长。
在杜云萝的记忆里,前世时这家压根没有传到第五代,就因为一些变故撤了封号贬为平民了。
再者,恩荣伯府里的几位公子,承爵的嫡长子已经娶妻,余下的两位,都是庶子。
老公爷是要把安冉县主嫁给这两位庶子之一吗?
虽说安冉县主也是庶出,国公府的庶女嫁伯府的庶子,真要说门当户对也说得了,可要说县主吃亏也能说上一二。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老公爷为何会把捧在掌心里的安冉县主这般打发了?
安冉县主能在京城贵女之中独树一帜,靠得就是老公爷那没有原则一般的宠爱,怎么忽然之间,风云突变?仅仅是为了她拦着穆连潇和穆连慧闹了两回?
杜云萝不信。
她觉得事体没有那么简单。
杜云萝犹自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笔尖的墨水凝成了水滴要往下落。
锦蕊看到了,赶忙呼了一声:“姑娘当心经文。”
杜云萝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挪动了手腕,那墨水落在了桌面上,晕染开去,她怔了怔,笑道:“好险没有污了经文,否则这一页都白写了。”
锦蕊掏了帕子出来,要去擦拭桌子。
杜云萝干脆放下笔走到了窗边,也免得碍手碍脚的。
她还在想刚才的问题。
前世时,安冉县主在闺中过得很是如意,直到小公爷的嫡妻过世,她为嫡母戴孝,这才淡出了贵女们的视线。
她虽不出来走动了,但人人都瞪大了眼珠子瞧着,就等着一出孝期,老公爷会为了安冉县主与她的哥哥把廖姨娘给扶正。
就算私底下有人觉得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但看好廖姨娘的人还是很多的,连廖氏都觉得她的姐姐能一举翻身,靠得一双儿女把国公府的后院捏在手中,却不料,真的会有程咬金。
老公爷亲自点了人选,取了门户相当的姑娘做了小公爷的填房。
兜兜转转了一圈,安冉县主依旧是庶女。
面对那位甚至比她还小两岁的继母,安冉县主不淡定了,廖姨娘气闷得不行,但她不能也不敢抱怨反抗,就由着安冉县主去老公爷、小公爷跟前哭闹。
老公爷依旧是心肝儿宝贝儿的哄着,最后替安冉县主选了个好夫君,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
这些旧事放在从前,杜云萝都觉得老公爷是极宠爱安冉县主了,可拿到今生一看,再比对安冉县主如今的待遇和廖氏从国公府得来的消息,杜云萝动摇了。
不单单是动摇,她甚至觉得背后发凉,仿若这屋子里的地火龙都无法挡住外头的东北风,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杜云萝想到的是小公爷夫人的那一儿一女,这些年养在国公爷夫人跟前,却被庶出的哥哥姐姐压得并不打眼。
原来,所谓的宠爱,都是障眼法,都是老公爷的算计谋划。
若老公爷谨慎对待这四个孩子,以小公爷夫人那缠绵病榻的身子骨,她真的能好好地把儿女养大吗?
就算是养在老公爷夫人面前,谁也能保证,他们能平安长大?
这些年,廖姨娘的不作为并非是因为她没有那个胆量那个心,是老公爷对安冉县主兄妹的态度迷惑了她,让她以为只要摆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态度来,不用铤而走险都可以翻身。
老公爷对安冉县主的喜爱,不过是因为防着廖姨娘与两个孩子而已。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