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子飞快,扬起一片尘土。
路边行人没有叫马儿冲撞,但吃了一嘴灰,还是各个沉了脸。
毕竟是正月里,嘴上胡乱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
秀玉吩咐轿夫起轿,廖氏闭目坐在轿中,回了杜府。
上元佳节,外头花灯盏盏。
杜云萝在清晖园里,赵嬷嬷领了锦灵来给她磕头。
锦灵今日穿了簇新的湘色褙子,梳了妇人头,戴了两根细细的银簪,比之做姑娘的时候,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娇媚。
杜云萝睁大了眼睛看她,见锦灵笑盈盈的,整个人也精神,杜云萝打心眼里高兴。
赵嬷嬷笑着道:“姑娘可是不敢认锦灵儿了?这才一个多月呢,都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可见这婚后的日子,啧啧,是掉进糖罐子里了。”
锦灵闹了一个大脸红。
甄氏抚掌大笑。
等锦灵磕了头,甄氏让水月添了赏,就叫杜云萝和锦灵话。
杜云萝拉着锦灵过去,坐下道:“看你样样好,我就放心了。”
锦灵张了张嘴,可她脸皮子薄,到底说不出“云栖待奴婢挺好的”这样的话来,只是道:“奴婢在柳树胡同挺好的。”
杜云萝笑着道:“今儿都十五了,我还当你不来了呢。”
锦灵垂眸,解释道:“原本不该拖到今日才来的,刚过年的时候,奴婢知道府中忙碌,就没来给姑娘添事,想着十一、十二再过来,结果就前两天……”
锦灵顿了顿,又道:“前两天,云栖突然忙碌起来了。”
云栖忙起来,就是穆连潇忙起来了。
回忆前世,杜云萝心中有一番猜测,嘴上问道:“忙什么?”
“他没跟奴婢仔细讲,只说是这两日世子爷都往宫里跑。”锦灵道。
杜云萝徐徐做了个深呼吸,她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
边疆要起战事了,很快,圣上便会调兵遣将。
这一次,穆连诚和穆连潇都要上战场。
杜云萝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依从前看,穆连诚是二月里出发的,而吴老太君入宫求见了皇太后,求她让穆家长房留下香火,宫中下旨让穆连潇与杜云萝在三月里完婚。
今生,她与穆连潇的婚期已定,杜云萝吃不准吴老太君会不会走这一趟,又或是他们的婚期会不会提前。
毕竟,此刻两家为大礼已经准备了时日,就算提前也不会手忙脚乱,不似从前。
杜云萝低声与锦灵道:“这事儿我知道了。”
锦灵颔首,又附耳与杜云萝说了一通:“奴婢如今身份不好在侯府内院里走动,就常与柳树胡同里的婶子们说话。”
柳树胡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左邻右舍多是侯府下仆,对于云栖新娶进门的漂亮媳妇很是好奇,锦灵嘴巴甜、模样俏,很快就与她们熟稔起来。
“腊月里的一日,奴婢正巧从两位婶子那儿听来的,她们说到了大公子。
说那天应当就是大公子不见的日子,大公子在的时候待底下人极好,那两位婶子的儿子都受过大公子恩惠。
现今一眨眼半轮过去了,府里不认大公子已经没了,她们想给大公子烧些纸都不敢。
又说整条街上想给大公子烧纸的也不止她们两个,可都怕犯了府里忌讳。
奴婢就装不晓得大公子事体的样子,去问了两位婶子,她们就把大公子失踪的事儿说了,还提起了穆堂。”
杜云萝的眉心突突跳了跳。
“穆堂的爹死在战场上,他娘身子骨不好,一直卧床吃药,可还是没撑几年就没了,那之后不久,老侯爷和几位老爷的噩耗就传回来了。
穆堂跟着大公子他们去迎灵,路上却出了状况,后来的事儿,跟姑娘您说得一样,穆堂回京给老太君和三太太磕了头,原是要自尽的,叫青连寺的住持师父劝住了,跟着住持师父出家为僧。”
杜云萝轻轻咬住了下唇。
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这样的人若不想开口,是很难撬开他的嘴的。
穆连潇说过,穆堂修行是苦行僧的那一套,想来他的内心和体肤在这六年里都磨练得极为坚强。
若无触及内心的东西,穆堂不会吐露一言一语。
不过,短短时间内,杜云萝也没想把旧事一股脑儿都理清楚,越是陈年往事,越是不易见光,杜云萝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
杜云萝又关照了锦灵几句,才让她离开。
下午时,杜怀平请的唱戏人进府了。
杜云澜求了夏老太太,要带姜四娘出府去看灯。
夏老太太见姜四娘眼目含羞却又期盼不已的样子,还是点了头。
杜云澜欢喜,老老实实坐在花厅里,陪夏老太太和杜公甫听了一场戏。
杜云萝也被夏老太太唤去,那当当敲打的鼓声叫她想到了战鼓,一下一下就像是捶在了她的心上,叫她心不在焉。
上元一过,衙门开印,边疆起战事的消息瞒不过六部官员,杜怀礼很快就听说了。
而这一日,吴老太君如前世一般入了慈宁宫。
穆连潇和杜云萝的婚期被提到了二月十六。
圣旨送到了杜府,一并送来的还有诸多赏赐,这是宫里给杜云萝添妆。
夏老太太按品着装,饶是大冬天的,那一身衣服还是压得她有些气喘。
姜四娘和兰芝一左一右扶着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摇头叹息道:“老了,真的老了。”
杜云萝捏着圣旨回过头看向夏老太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