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亲手添了茶。
青瓷茶盏釉色晶莹,周氏缓缓端起,热气氤氲。
杜云萝看不清周氏的眼神,只留意到,周氏的指尖微微颤着。
良久,周氏才道:“这事体,连潇知道吗?”
杜云萝答道:“我没有跟世子讲,我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不知道是在什么东西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
母亲,无凭无据,我原是不想说的。
我想着,不管那人有何目的,我和世子离开了京城,身边只用我娘家带来的人,那定是不会有差池了。
只是,我琢磨着还是要跟您交个底。
您留在府中,事事要小心些。”
周氏深深凝着杜云萝,刚想说什么,穆连潇就来了。
婆媳两人止住了话题。
穆连潇向周氏请安,周氏笑着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这几日事情多,要当心身子。”
苏嬷嬷送了穆连潇和杜云萝出去,转身回到西次间时,就见周氏站在那把长弓前出神。
心中幽幽叹息一声,苏嬷嬷垂手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搅周氏。
“妈妈,”周氏抬手抚着弓身,道,“连潇媳妇说的事,你怎么看?”
苏嬷嬷上前两步,低声道:“太太,若夫人是在老太君和您答应她去岭东之前说出这话来,奴婢认为该掂量掂量。
可现在,她都在收拾行李了,夫人不想带那厨房,多得是理由借口,何必说出这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夫人说了,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
周氏徐徐吐了一口气:“她嘴上说着不知道是谁下手的,不知道是怎么下手的,可我总觉得,她其实是知道的。”
苏嬷嬷捏紧了手中帕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太的意思是,夫人没有证据,所以才……”
周氏不置可否。
苏嬷嬷脑子转得飞快,一个念头划过,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您是说,夫人在怀疑二太太?
也是,若世子无后,能得到好处的就是二房了。
从前中馈都捏在二太太手中,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夫人下手。
而且,您也好,老太君也好,都不会怀疑她。”
周氏的心扑腾扑腾一阵乱跳:“即便连潇媳妇生不出儿子来,连潇他……”
话说到一半,啪的一声,屋里猛得一亮,又猛得暗了下去。
周氏的脸色在灯光下晦暗不明。
苏嬷嬷亦是紧张起来,她赶忙拿着剪子拨了拨灯芯。
屋里重新亮了,苏嬷嬷转眸看向周氏,犹豫再三,到底心一横,道:“太太,若世子不在了呢……”
周氏的身子前后一晃,叫苏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
“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周氏低声呵斥。
苏嬷嬷连连认错。
周氏在罗汉床上坐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苏嬷嬷和杜云萝的话,在耳边翻来覆去,周氏不由想着,要是穆连潇真的不在了,那……
那唯一得利的就是二房了。
苏嬷嬷替周氏揉压太阳穴,低声道:“太太,奴婢知道您不想怀疑,也不忍心怀疑。
可夫人有一句说得对,等世子和夫人离京之后,您要事事小心。
世子在山峪关,夫人有她娘家人照顾,您大可放心。
只有您,要千万留心身子骨。
不管如何,只要世子和夫人好,您好,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周氏阖着眼,含糊应了一声。
夜深人静,韶熙园里也吹了灯。
杜云萝钻在穆连潇怀里,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穆连潇箍着她的腰,指尖穿过杜云萝乌黑的长发,一下一下梳着。
杜云萝在想周氏的话。
她没有带厨娘,周氏能瞧出来,吴老太君和练氏应当也是知道的。
练氏是不敢提,总归是安插人手,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其实并不重要。
吴老太君没有问,又是什么原因?
杜云萝犯困了,思路难免混沌,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杜云萝处置完中馈之后,回了韶熙园。
刚在东次间里坐下,蒋玉暖便来了。
杜云萝请了她坐下,道:“娢姐儿呢?”
“昨夜里哭闹,哄了一夜,现在正呼呼大睡呢,”蒋玉暖苦笑,她指了指眼下连粉都盖不住的青色,“这两年是最难伺候的,我和刘孟海家的一块,都叫她折腾得吃不消。”
杜云萝浅笑道:“是二嫂放心不下姐儿,这才事事亲力亲为。”
“毕竟是我的女儿,”蒋玉暖叹息,“我们爷不在京中,我只有把心思都放在娢姐儿身上,才不会每日里都慌得厉害。”
杜云萝抿茶,并不接腔。
蒋玉暖的目光在屋中一转,道:“我听说你要跟着世子去岭东了?”
杜云萝颔首道:“是啊,我跟他央了好久,这才答应了的。
二嫂,我去年等了半年多,虽然一直跟自己说,要习惯世子不在京中的日子,可事实上,我真的很不习惯。
你还有娢姐儿,我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再要我孤身一人在府里等上一年,我受不了呢。
丈夫不在身边,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我……
二嫂,你明白我这种心情吧?你一定能理解的吧?
我晓得的,二伯才刚走,你现在是最低落的时候,原本我们妯娌一道,还能彼此鼓励安慰,现在我也要走了,你一定很失落。
我能跟着去,你只能留在京里,我知道你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