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竹林,夜幕四合。
一声长叹。
狡童幽幽地道:“令尊尸骨是我亲自收敛的,他临终有遗言,托我传达于你。”
“吾有今日这般修为,拜汝父所赐,对他所托自当竭尽全力,但他只言有子在世,却不曾告诉我你在何方,所以耽搁下了。后听闻你现身于建康,吾便赶了过来,但进了都城后,我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你了。”
“为何?”
一番踌躇,狡童问道:“不知叶谷主可曾听闻伽蓝殿?”
“伽蓝殿?”叶秋荻疑惑道:“不曾听闻。”
似乎在顾虑什么,狡童又是一阵不言语,身子在夜幕中模糊起来。苏幕遮知他还站在竹梢上,因此也未出言追问。竹林间一时安静下来,偶有鸟儿归巢的鸣响。走兽带起的“沙沙”声,亦清晰可闻。
“欸!”绿衫少女忽道:“伽蓝殿!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呢!”
竹梢间黑影一晃,问道:“你在何处得知的?”
“嗯。”叶秋荻离少女近些,见她将咬着食指,努力想着,忽的眼前一亮,道:“我知道啦!”
“什么?”狡童问。
“我看看备忘薄上是否有记着。”少女将手中薄子打开,“啊唷”少女又一声惊呼,“天黑,看不到了。”
在场众人皆无语,想起不久前自己还被少女同情“很笨”,苏幕遮便忍不住捂脸,感到一阵羞愧。
“苏叔父临终之言与伽蓝殿有何关系?”叶秋荻忍不住问道。
“干系甚大。”
狡童说罢,略一沉吟才缓缓道:“说来话长,现在并非良机,三日后,林间竹亭,吾再与你细说。”说罢,叶秋荻便见竹林树梢间掠过一道黑影,擦着竹叶,带起一阵“沙沙”声,向远处去了。
小九要追,被苏幕遮拦住了,道:“由他去吧,你轻功远不及他,先前与你打斗,只是戏耍你罢了。”
小九闻言闷哼一声,将两把刀用麻布裹起来,道:“今日先饶他,下次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苏幕遮拍拍小九肩膀。他不清楚小九追杀狡童缘由,却知道小九信守承诺,对江湖侠义,英雄豪气最为向往,是绝对不会饶过狡童的,虽不至于杀他,但一定要让其付出些代价。
“回府吧。”苏幕遮意兴阑珊,站在叶秋荻身边。
“欸。”少女惊喜道:“要请我用饭了吗?快走,快走,翟儿正饿呢。”
“我何时答应请你用饭了?”苏幕遮道。
“刚才啊。”少女说着,将依旧傻傻摇竹子的滚滚唤了过来,让它啃着被小九削下来的那截竹枝。
苏幕遮道:“入夜了,你不回家,赖我顿饭作甚?”
“我家又不在此地,如何回去?”少女对苏幕遮作了个鬼脸,又可怜楚楚的揉着肚子对叶秋荻道:“姐姐,翟儿已经很久未吃顿饱饭了,翟儿好饿哦。”
她倒会看人下菜碟。
“你家在何处?”
叶秋荻拉着她向竹林外走去,滚滚跟在少女身后,拖着竹枝,拉出一道“沙沙”声。
“蜀地,剑门。”少女答。
叶秋荻停下脚步,低头诧异道:“剑门远在千里之外,你一小姑娘怎会离家如此之远?”
“就走啊走啊就走来了啊。”少女踢踢脚边的滚滚,道:“走不动了,滚滚也会背我哩。”
“家中父母知晓你来南朝建康吗?”叶秋荻问。
少女闻言停下脚步,神情低迷起来,略带哭腔道:“他们不要翟儿了,他们骂翟儿,让翟儿走,还打滚滚,翟儿再不理他们了。”似乎听不得少女哭音,滚滚放下竹子,在少女身边蹭了蹭,想要安慰她。
叶秋荻怔住了,与苏幕遮对视一眼后,由怀中取出一块绢帕来,擦拭少女溢出来的泪珠,道:“莫哭,莫哭,他们或许是有苦衷的。”
“什…什么苦衷?”少女哽咽着抬头看叶秋荻,目光中满含期冀。
“……”叶秋荻也不知该如何劝了,在她想来,家里人突然将少女驱逐,一定是家里发生什么变故了,或许是仇家寻上门也说不定。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让你出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省的在蜀地坐井观天。”苏幕遮接到师姐求助的秋波,哄人的话张口即来,道:“也指不定是滚滚太能吃了,令尊实在养不起了。”
“胡说。”少女嗔怒瞪了苏幕遮一眼,问叶秋荻:“他说的对吗?”
“对。”
“哼,算你不是太笨。”少女擦干眼泪,顺手摸了摸滚滚,嘀咕一声。
苏幕遮:……
“翟儿,令尊姓甚?”叶秋荻打算让人查探一番少女身世。
少女能走到苏幕遮身后而不被发觉,凭的是绝妙的轻功,如此一来,她的父母一定是江湖中人了。
“姓目,翟儿大名目翟。”翟儿此时已不再伤心了,心中只想着吃的,清脆答道。
“目翟?”叶秋荻心中嘀咕一声,又问:“你轻功是跟谁修习的?”
“爹爹啊。”翟儿答。
“奇怪。”叶秋荻皱眉,翟儿脚上轻功精妙,她父亲在江湖上应该不是泛泛之辈,但她却实在想不起江湖上有姓目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来。
出了竹林,上了石桥,再回到乌衣巷时,又是一番景象。
道路两旁高高地马头墙与黛瓦屋顶一起掩在夜空中了。巷道内灯花如雨,一直沿着窄窄的巷子延伸到远处,在白墙折射下,分外明亮,如同白昼。一辆高头大马拉着的香车由对面街头走来,缓缓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