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惠见梅萱儿出了雅间,心中悬起的石头终于落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梅萱儿看出了自己不是男儿身,至于对方为何不戳破,那便是另外一件事了。
看对方的样子,似乎是这泡馍馆的主事之人。只是她怎么没听说这齐国公府还有这么一号能在市坊抛投露面的女中豪杰啊。
“公......公子,要不要奴婢叫人去打听一番?奴婢觉得这整个泡馍馆透着一股子怪气。”
李仙惠瞥了绿萝一眼,长叹道:“不必了,我本以为在这泡馍馆能遇到荀公子,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那日曲江诗会远望的一眼,便让李仙惠对荀冉产生了极大的好感。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很奇妙,离得越远你便越想得到它。对于李仙惠来说,她的宿命也许是被皇帝许配给一个功勋之后,然后规规矩矩的过完这一生。在遇到荀冉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但自从她看到少年吟诵诗歌的风姿后,便生出了旁的心思。
如今荀冉已经被封为河内县开国男,若说爵位是低了一些,但他年岁尚轻,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自己可以等,等到他封为侯爷、国公。
李仙惠方自神思,却听得对面雅间一阵高呼,她歪过头瞥了一眼,却是大惊失色。
“依崔某看,那荀冉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什么《把酒问月》,什么《从军行》,依崔某看不过是他花重金从旁人手中买来的。”
说话的是长安城中有名的才子崔植崔子建,他出自博陵崔氏,可谓名门之后。他头戴墨黑色幞头,身穿浅灰色圆领袍衫,上披半臂,脚蹬乌皮靴,一股大儒之气。在荀冉出现之前,他一直是长安城士子中的领军人物,声望即盛。但自从荀冉横空出世,世人只知荀冉荀徐之,他崔子建便少了许多赞誉。
自古文人多相轻,他怎能不气!
“子建兄说的不错,那荀冉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娃子,还是出自崖州那等荒僻之所,怎么可能有如此才学,一定是找人捉刀代笔!”
崔子建深吸了一口气:“倒不是崔某心胸狭隘,只是我们读书人的才学是要报效朝廷的。那小子借这诗词得了声明若一心报效朝廷也就罢了,偏偏他醉心于声乐,真是有辱斯文啊。”
“子建兄,听说晋王开设文学馆,广招天下贤士。以子建兄之才,何不前往一试?”卢作孝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他是京兆尹卢仲臣的远房族侄,对于京中各股势力多少有些了解。太子身为储君,自然有无数功勋子弟追随。但这些人不过是些纨绔子弟罢了,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晋王最得圣宠,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做了晋王府的门客,以后肯定能飞黄腾达。
更何况那荀冉是东宫之人,要想将他比下去,怎么看都得要借晋王之势。
崔子建十分得意的说道:“实不相瞒,崔某确有前往晋王府任幕僚之意,只是这事情还得再做计较。”崔子建的顾虑不无道理。晋王如今风头正盛,难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在最终的争斗中胜出。像博陵崔家这样的门阀,一族之中,数房分侍不同藩王,这样即便皇子亲王们杀得血流成河,对这些世家望族来说最后也会有香火种子留存。那些有着从龙之功的门阀自然会得到器重封赏,香火也就能够绵延不息的留存下来。
但这种所谓的万全之策是站在家族的角度,谁也不希望成为家族中牺牲的那个弃子。崔子建是博陵崔氏的翘楚,自然要待价而沽,晋王只是目前看来稍有领先罢了。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李仙惠实在听不下去了,从雅间中冲了出来,来到众人面前。
“咦,哪里来的野人,好生的没有规矩。”卢作孝猛地一掷酒杯,大喝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李仙惠冷哼一声,嗤笑道:“不过是几个自命不凡的穷酸臭读书人罢了。”
她这一句话可一下子引了众怒,要知道在大唐读书人的地位很高,世家名门所出的读书人地位就更高了。这些士子大多出自五姓七家,个个心比天高,哪里能够受人这般侮辱。
“兄台好重的戾气。”崔子建单手负于身后,目光沉沉的盯着李仙惠。“这荀冉是你何人?”
李仙惠摇了摇头:“我跟他并不相识。”
卢作孝冷笑;“他与你非亲非故,你恁的这般愠怒。依某看,你这细皮嫩肉皮肤白皙,怕是那姓荀的包养的小白脸吧?”
他这话十分阴毒,唐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对于断袖还是十分看不起的。李仙惠女扮男装,看起来是清秀了一些,但被他说成断袖之癖的小白脸却显然是恶意中伤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家公...公子是什么身份?”绿萝见自家公主受到侮辱,站到李仙惠身前,挺了挺胸脯,作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
“汉哀帝与董贤断袖,卫灵公与弥子瑕分桃。你说说你家是什么身份。”
卢作孝说着便欺身上前,一把摘掉李仙惠墨黑色的幞头。
“咦,他娘的还是个女人?”
他反应过来后,大笑道:“若是个女人便不奇怪了,难怪她急着替姓荀的出头,原来是有故事啊。”
“你,你血口喷人!”李仙惠贵为公主,哪里受过如此侮辱,只觉面颊一热,便要晕厥过去。
卢作孝欺身上前,搓了搓手掌。
“你先别急着否认啊。难道你看到本公子,起了反悔心思,要抛弃那姓荀的小子?”
“我,我要杀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