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傍晚,天光渐渐熄灭在海平线上,退潮的浪卷走了陆上一天的热气,将整座城池吹扯地渐渐阴凉。海边的气候诚然如此,一天就像四季一般,天色黑尽时,须得多加一件挡风的外衫。
秦逸的别院里仍然灯火通明,几人急的焦头烂额,只因太子所定下的五日期限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很快就要成为一条倒霉的鱼食,被丢下去喂那只牙尖齿利的鲛妖。
咚、咚。
昏沉夜幕里,一对衣衫朴素的主仆敲响了府邸的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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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民间一直游|走着一对号称可通鲛人言的主仆,神秘非常,飘忽不定。据人描述,也正符合眼前这两人的特征,或许这主仆二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秦逸坐在堂前,神色质疑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颔首低眉的主,和唯唯诺诺的仆。那年轻主子瞧着身子薄弱,白如霜粉的脸皮上一点血色都看不见,神气低迷的眼眶底下一整圈的乌青,活像一只行走人间的鬼魂,好似稍微大一点的人声都能将他吓倒,直接厥进地府去。而这两人衣袍袖角上都绣着同色的精致衣纹,看起来不至于是穷昏了头,来欺诈他们那些赏金。
“自称可通鲛语的……就是你吗?”秦逸开口,“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那侍从拱了手,答话道:“我家公子姓谢,单名一个珩。”
“谢珩?”秦逸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心想,倒是以前从未听过有这号人。看这谢珩一脸气定神闲,连嘴皮都没动一动,便又问,“谢公子不言不语,是觉我府上开出的赏金不满意?”
临风道:“我主子不会说话。”
秦逸还未开口,旁的老仆就咋呼起来:“是个哑巴?!你们耍着我们好玩是吗!”说着唤了两名长|枪侍卫进来,要将他们赶出去。
临风抽出佩剑,庇住燕文祎,讽道:“哑巴怎了,你们有嘴有嗓,怎么不见听得懂鲛人说话?”
“你——”
“哎,住手。”秦逸拦住恼火的老仆,挥挥手遣开刀锋相对的侍卫,起身走下堂去,近距离地去看燕文祎的样貌,感到有几分疑惑之处,正待仔细看清,燕文祎忽然躬身弯腰,猛烈的咳嗽起来。
听那动静,简直是把肺管子都要咳出来,悚得秦逸向后一躲。
“哎哟公子,今儿个海风吹得紧,叫您多穿一件您不听,这下好了,回去又得卧半个多月!”临风悲痛地拍着燕文祎的背,从袖口掏出一件白丝娟子递过去。
燕文祎扯到手里,糊在唇边用力一咳,两口痰血染了上去,这才舒喘过来,只是脸色更白了,还透着痨病的潮红。
肺痨可不是个好治的玩意!
秦逸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指着临风问道:“他、他一直这样咳病?”
临风将血巾子藏进袖口,耸鼻子道:“我家公子打小身子差,药吃了几百缸也就这样。可又不能不治,官家您也知道,如今药市贵,痨病那些药更贵!公子喜好读些绝本册子,能听懂点鲛语,若不是为了治病、挣点买药的钱,一个哑子谁愿意东奔西走跟那些蛮物妖怪打交道?”
这侍从话自肺腑,句句扣人软窝,实在是可怜。
秦逸倒是个精明的,未必人家哭什么他就信什么,当场就试了燕文祎一句鲛语,是少傅唯一会的教给他的一句,也正是那天他哄骗靳雨青的那句。
燕文祎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指头在临风手心里点了几点。
临风别扭了好一会,才老不大情愿地说:“这、这种露骨的情话……您对我们家公子说也忒不合适了吧!”
秦逸这才相信一二,准许下人将他们带往关押鲛人的后院。
到了殿前,临风又将侍卫们一拦,对秦逸也不客气,只说:“这鲛人语是我们家讨食吃的技艺,你们都跟进去让我们以后怎么赚钱?”秦逸刚想发作,就听临风又说,“至于是真是假,你们且看过会我家公子出不出得来不就好了?这鲛人生性血蛮,若公子真的一窍不通,进去就要变成那野物的吃食了!”
众人一想,的确如此,刚捉到这鲛王的时候,那道刀锋一般的尾巴卷飞劈死了好几个人,就连太子也不敢空手近那鱼妖的身,那白脸儿公子文文弱弱,犯不着搭条命来欺骗那点赏钱。
秦逸虽急躁,也只好尚且按捺,一甩袖子候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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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一关,房里昏黑不清,只有燕文祎手里提着的一盏烛灯。
他呸出一口“血”,掏袖子抹了抹嘴边的红色染料,将灯火挑高一些,环视了一周殿内的环境——空,荡,头顶是普通的顶梁瓦片,四周窗户都是封死的。
燕文祎低头望着那池水,昏黄灯光之下,似有一黑色长影盘旋在内,将水面划开条条波纹。水下的生物似一条蛰伏在暗处的危险蟒蛇,准备着随时弹起那具灵活的躯体,撕扯下人类脆弱的头颈。他预估的没错,因为那蛇一般的黑影突然破出了水面,尾巴漫上他的脚踝,把他一把扯进了水里!
烛灯失手掉在岸边,摇晃了几下,但却并没有熄灭,又缓缓地亮了起来。
冰凉的苦涩海水湮灭了燕文祎的头顶,他的脚踝被鲛人的尾鳍卷着,这池子少说也挖了有三米多深,因为他根本蹬不着池底,整个人悬在水里,靠一口进水前的气死死憋着。
昏暗的水中漂浮着一团亚麻色的东西,脚上缠|绕的力度越来越大,似乎想直接绞断他的腿。
心跳的变快加剧了氧气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