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殿试那一天,刚交五鼓,天还未亮,便由礼部司官引着,以张扬为首领了三百名进士入宫。
此时还是寒星满天,晓月如钩,满宫里抚廊檐角吊着一盏盏宫灯,一路临清砖路都镀着淡淡的银灰色。
张扬领了众人,脚步杂沓着过了金水桥,登太和门而入,便见远处巍峨的三大殿高矗于星空之下,殿前镇守皇宫的御林军们个个挺胸凹肚腰悬佩刀,钉子似地站在那儿。
五更时分的风扫着太和殿基前广场上的浮土,微微带着初春的寒意扑面而来,袭得这群新进的贵人们都是一噤,连脚步都放轻了。
一行人紧张中带着亢奋和肃穆,还没有登上三大殿月台,便已感受到九重天阙制度的庄严和皇家风范的森肃。礼部司官将进士们带到保和殿前示意停步,这都是昨日反复交待过的,所以一句话也不用说,打一个手势众人便都停了下来。进士们一言不发,盯着灯烛辉煌的保和殿,想着即将到来金殿问策,这是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过了一忽儿,便见礼部尚书黄大人小心翼翼却身退出保和殿,走至众人面前朝南立定,朗声说道:“奉圣谕!”
“万岁!”新科进士们随着口中的呼声,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黄大人便又朗声说道:“崇祯十年殿试开考。”
众进士们便由司官领着进殿了,对着殿中的须弥宝座肃然跪下。人们屏息等着皇上说话,谁知这一跪就跪了好一会儿,张扬等人已是脊背手心都出了汗。
猛的听殿上静鞭三声,接着鼓乐声细细而起,崇祯的贴身太监王承恩高声唱道:“皇上驾临了!”张扬众人这才知道,刚才皇帝根本不在宝座之上。
众人低头俯在地上,崇祯在乐声中徐步走了进来,靠前的进士们甚至能感觉到他袍角带起的一阵微风。
待皇上在龙椅上坐定了,张扬微仰了头看他,大约昨夜没有睡好,他的眼圈有点发暗,但精神看去还好,一双眼睛灼然生光。
黄大人在皇上下首躬身站了,朗声说道:“请皇上出题!”
崇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王承恩便将一个锦盒捧了出来。黄大人双手接了,打开盒盖,取出考题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联诞膺天命,寅绍工基,于今十有二年矣。仰赖皇太后教育之勤……兹当临轩发策,其敬听联言……”
这是开场白,念完了又再念题。张扬便觉得没味起来,和他想象中指点江山,挥笔方遒的金殿问策全然不同,竟是这么一番假模假式的做法,不由得有些兴味索然。
待题念完了,王承恩又唱道:“礼成!起驾回宫!”崇祯便退殿而去,从头至尾如提线木偶般一言未发。
接下来便是发考卷,由司官唱名,被叫到者上前跪接考卷。张扬头一个去接了回来,于小桌前坐了。看那考卷倒考究得很,明黄的宣纸,上面印了考题,画了格子,足有六尺长。策题倒也不难,便收住心神酝酿了一会,濡墨援笔写道:殿试举人张扬,年二十五岁,成都府双流县人。由附贡生应崇祯元年乡试中式;由举人应崇祯十年会试中式;今应殿试。谨将三代脚色开具于后:曾祖云山;祖春;父开义。
写完姓名籍贯后忽的文兴大发,笔走龙蛇将那篇策论一气呵成写就。吹了吹墨迹,默读了一遍,心中大为满意,便搁了笔第一个缴了卷回到凳子上候着。猛的一回头,发现身后坐着贾文魁,心中暗想,贾德明所言不虚,他果然也中了。
待到了午时,便将考卷尽数收了,众人再由司官领着出了宫,等待三日后的皇榜。
话说这考卷被收上去后,由笔帖式誊录了交于十八房考官轮流阅卷,分别打上“○”、“△”、“\”、“1”、“x”五种记号。佳卷即打上“○”,阅卷完毕后将得“○”最多的十份试卷呈进皇帝御览,钦点一二三名,即状元、榜眼和探花。
三日弹指一挥间,天安门的皇榜放了出来,张扬果然中了状元,榜眼也真是贾文魁。张扬此刻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再次带了一二三甲进士们进宫朝观。
太和殿前进士们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偌大的空场上静得一声痰咳不闻。王承恩自殿内出来,朗声说道:“着由第四名进士王亚柳唱名胪传,觐见圣颜!”
“遵旨!”王亚柳自人堆中爬了出来,望太和殿叩了头,双手接过王承恩捧递过来的名单,起身又向大殿一躬,这才转身高声唱名,“状元——张扬、榜眼——贾文魁、探花——马青山、二甲第一名——王太众……”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读过二十几个人姓名后,也就自然了。
这便是殿前胪传了,每念到一个名字,所对之人即便进殿。张扬自然是头一个,带着榜眼探花躬身趋步鱼贯而入,低着头在指定的地方肃然跪了。接着是二甲四十多人,三甲二百多人,足足唱了好半日才算妥当。
待三百名新科进士都跪了,礼部尚书黄大人至御座前高声道:“崇祯十年今科进士胪唱已毕,各新进士人跪聆万岁爷圣谕!”
众人便齐声呼道:“万岁!万岁!万岁!”
崇祯坐在龙椅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都是读书人,响鼓不用重棰。国家取士,三年一比,为的什么?为的就是用你们这些人,或辅佐朕协理政务,或代朕抚绥地方,治理民事,调理民情。
子曰‘学而优则仕’,你们一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