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扬在早朝上获得崇祯的首肯与支持,无人再敢为难他,差使越发办得顺手起来。
五月十一,各处征集的五万匹棉纱运抵总督衙门。平疫衙门发出布告:全城居民即日起去各处分发点按人头领取棉纱一丈,依样制成面罩佩戴。限三日内领完,三日后不戴面罩者按罪论处。
五月十二日,隔绝行动开始,五千军士阖门逐户排查染疫之人,凡有发疫之人,即刻送往城外隔绝大营。
五月十三四,总督衙门接管九门城防,发出戒严令:九座城门尽数戒严,除送往城外隔离疫者,只能出,不能进。
五月十四日,总督衙门再下严令,凡家有染疫之人不报平疫衙门者,阖家收监。街坊四居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此令一出,满城哗然。此时人们不知烈性传染病流行时,隔离乃是斩断传染源的最佳途径。满城人口百万,又不能逐人去解释。一时众议纷纷,谣传四起,更有人暗传染疫者尽数被拉到城外屠了。古人讲究落叶归根,有些薄有家财之人,死也要死在家中,一时官民冲突四起。张扬谨遵了崇祯‘乱世重典’的钧令,无论富贾巨绅,王公贵族,该隔绝时绝不手软。
虽然人再敢上书弹劾他,却在群臣中留了个暴虐苛酷之名,百姓更在暗地里叫他“张屠夫”。张扬苦笑连连,想到自己拳拳救民之心,敢指日月,却落得如此名声,心中愤懑不已。又想到皇上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和百姓们惨遭瘟疫荼毒,不由在心中说道:“总有一日世人会明白自己的好,即便世人不明白,皇上也会明白,上苍也会明白。”
五月十五日,张扬迎风而上,连发严令:无论官民,必须佩戴面罩,军队上街入户暗查,维者重责二十大板。
五月十六日,总督衙门再发戒严令:北京城全城戒严,所有商铺,茶楼酒肆全部歇业,军队开上街头,百姓不得随意上街。每日辰时解严一个时辰,百姓可上街采购生活所需。
这几道严令一出,杨云也感到了一股肃杀之气。想到平日里斯文儒雅的三弟,为了平疫变得杀伐果断起来,心中无限感慨。只是每日蛰伏在家,又是孤身一人,不由得气闷起来。
这一日,刚交辰时,在家蛰伏了几日的杨云赶紧出门溜达了几圈。平时笑语欢声的街头变得沉默起来,人们带着面罩,皆是相逢相见不相识。来往的人流也是行色匆匆,赶在戒严之前匆匆将事办完。
他先去拜访了安娜公主与伊万将军,两人住在四夷馆,生活起居有朝廷照应,自是不用提。只是被疫情困在京城,进退不得,心中十分苦闷。好在自尤里骑士染疫身亡后使团再无疫情,也算万幸。三人谈了一阵,杨云告辞出来,又去了趟张扬的平疫衙门,看着门前军容整肃,忙碌的差役和军士,也就没再进去打扰张扬,自回家去。
行至鼓楼大街忽闻一阵药香扑鼻而来,原来有一道人站在一口铁锅后为众人布药。心中明白这鼠疫是无药可医,只当是有人把握了百姓的恐慌之心,胡乱配了药在此敛财。便站着看了一会,却是越看越奇,这道人居然是不收银钱,免费施药,心中不由大生好感。先不论此药治病与否,这救民救苦之心就值得令人敬佩。
只见这道人剑眉下生了一对炯炯有神的星目,穿了一身半旧的灰布道袍,头包软中,麻布高筒袜子,足蹬开口福字履,腰间系了一根布带,左肋下悬挂一口大宝剑。只是与常人一般戴了面罩,看不清年纪与长相。虽无贾德明般飘逸神采,却多了几分沉稳与持重。
又看了一会,忽的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兵卒喊道:“辰时三刻,百姓们速速返家,巳时戒严。”街头之人便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归家。
杨云府宅近在咫尺,也不急这一时,便帮那道人收拾家什,攀谈了几句。原来此人是个游方道士,通些医道,上月游历到京师,不想被这瘟疫困在了此处。今日所施之药不过是寻常除瘟解邪之方,虽不能治这大头瘟,也可解瘟退热,聊胜于无。
杨云见他气度从容,谈吐颇佳,全然不似贾德明那般装神弄鬼,便生了结交之心,遂问道:“阖城戒严,道长于各处落脚?”
道人笑道:“出家人四海漂泊,何来固定的行止住所?城南有一间破庙,这几日都在那落脚。”
杨云道:“如今城内已是这般模样,道长孑然栖身于破庙,饮食起居多有不便。如蒙不弃,可到舍下盘桓几日,待疫情平复再做计议。”
道人思索片刻道:“也好!那么便叨扰居士了。”
二人当下携了家什,来到杨云宅中。二人除下面罩,不由相视一笑,竟是故人重逢。
你道此人是谁?原来是昔日在杨柳风外卖艺的寒冰子。当年二人相遇,传了杨云芒硝制冰之术后便四海游历,杳无音讯。杨云因这夏日制冰之法将杨柳风的饮料推上了一个新高度,获利颇丰,心中也很想念这位一面之缘的旧友。今日街头重逢,差点就因戴了面罩而错过了,真乃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二人说了些别后重逢之话,吩咐家人烧了热水,寒冰子便去洗浴。待沐浴更衣完了,寒冰子还是一半旧道袍,只披散着头发,愈发俊朗非凡起来。杨云在心里赞了一声,便吩咐家人开上饭来吃。
寒冰子道声叨扰,二人坐下吃饭。杨云见桌上鱼肉皆备,心中不安,说道:“不知道长驾临,一时仓促,未备斋饭,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