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镇外往北十里,有块葬满了死人的墓穴堆。由于这个小镇十分靠近镇裕关,每到秋冬里勐人进犯边境之时,总有许多带着重伤从前线逃回来的人死在这里。这些人中,有的是伤残的老兵,有的是受到重击之后,心生怯意的逃兵,更多的则是被里勐**害后流亡至此的平明百姓。因为其中某些人的身份死后难以考据,又无人愿意出钱帮其料理丧事,通常情况下这种人的尸体都会被衙门杂役抛进这块专门用于葬人的坟地里。最开始,这些杂役或许还会善心随意掩埋一下,然到了后来,死去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他们便只把尸首随意往地上一扔了事。
平日里,这里鲜少有人经过,因为走在这块坟地中,你不知何时脚下就会踩中某位暴尸荒野的可怜人碎骨。金银镇的所有能止住小儿夜啼的恐怖故事里,十有**事发地都在此处。
然而,今日这块吓人的乱葬岗内,居然出现了两名小兵的身影。二人赶着一架骡车,在这里停车之后,从车上卸下几口封盖住的大箱子。
“真是倒霉,头儿自己贪墨被将军责罚,连带着我们这种汤都没喝上一口的小卒也要受到牵连,来做这种低下活儿。”其中一名满不情愿的嘀咕道。
另一人则显得有些胆小,没有接他的话,只时不时抬起头环顾四周,偶尔还会瑟缩一下肩膀。
“哈哈哈,赵老四,瞧你那熊样!”刚刚抱怨的那人倒是十分胆大,还有心情嘲笑同伴。
从来都是老好人的赵老四这会儿居然发了火。“闭嘴!杨大麻子,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从前我们这有个专门抛尸的杂役,就因为某次扔尸体时和人说笑了两句,你猜怎的?那俩人回去以后当天夜里就暴毙了!以后再没人敢在这地方说笑,不信邪的一试就死!你自己作死可别连累我!”
骂完同伴,赵老四十分虔诚地朝四面拜拜,嘴里还念念叨叨着“有怪莫怪”之类的话语。
杨大麻子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虽然心中认为赵老四有些夸大其词,但嘴上却是再也不敢打趣他了。
两人沉默地卸完所有箱子,杨大麻子正要揭开其中一只的盖子,却被赵老四一把拉住。
“你还真打算每个死人脖子上都去抹一刀啊?”
杨大麻子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想啊?这还不是那个操*蛋的破将军吩咐下来的?”
“他们死都死了,咱还是别做这种事了吧。逝者为大,这个地方邪门得很,咱要是敢对尸首不敬,估计会引来这些孤魂野鬼的报复。”赵老四左右看看,总觉得心里直发毛。
杨大麻子有些犹豫。倒不是他真有那么尽忠职守,而是不久前那两个收受里勐人贿赂的小队长,都被新来的年轻小将军下令当众鞭笞四十,并由他带来的亲卫亲手行刑。他们俩的顶头上司恰好就是其中之一。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队长被人打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杨大麻子实在有些犯怵。
“这……不太好吧,万一要是被人知道了,这些孤魂找不找咱我不知道,那啥子姜将军是铁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赵老四仍不放弃说服他。“此处就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这些人都是咱们亲手扔进箱子里的,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抹不抹这一刀都一样!咱们卸完就走吧,这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下去了!”
杨大麻子心想也是,难道这么点儿小事将军还会派人回来检查不成?遂没再提出异议,同赵老四一起加快了动作,很快就把最后两只大箱子抬了下来,随意扔在地上。
深秋的轻风此刻刮起来似乎格外阴冷,一扔完箱子,赵老四就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走吧!”
杨大麻子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架不住同伴的连声催促,最后什么也没说,跳上骡车,与他一道扬长而去。
他们走后,阴风还在肆虐。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团乌云,遮住了原本就有些懒洋洋的太阳,陷入阴暗中的坟地里更显得鬼气森森。忽然,那堆装满死人的箱子里的其中一只,盖子被人大力撑开,一个脸白如纸的男人从里边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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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姜云飞护亲自送下,沈镔连同受伤的敏仪,还有毕陀师兄妹一行人,坐上了前往埫州的马车。一年多未见的儿子就在百里之外,沈镔说什么也要先见他一面之后再回京城。敏仪也不想这么快回去,一来她还要跟着师父继续学本领,二来她也不愿就这么轻易放过姜云飞那个臭小子,便不顾对方一再劝阻,执意跟了过来。
姜云飞来时,带着整队骑兵快马加鞭,一整宿不眠不休赶路才能在天亮之际抵达。但回去就不同了,几辆马车原本就走得不快,再加上有个经不起颠簸的尊贵伤员,他们第二天才踏入埫州城。
“爹!”
一下马车,沈镔就听见熟悉的呼唤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儿子就像小时候那样扑了上来。
以前,沈镔总会一把将他抱起,甚至举起来在空中抛上两下。现在儿子大了,他只能回抱住他,用手轻拍着他的脊背,嘴里轻轻应上一声,眼泪就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爹,这一路上,您受苦了!”沈泽也是难掩激动。这个在边关将士心中运筹帷幄赛诸葛的大帅,此时毫不顾忌形象,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对着父亲又哭又笑。
沈镔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珠,安慰地挤出一抹微笑,轻轻摇头。“我现在身子骨可比以往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