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二刻,婵儿只身赶赴中南古道东侧的石壁顶峰。月亮高悬夜空,洒下的光辉勾勒出一男子颀长的身影。
“我等很久了。”男子听见婵儿的脚步声,侧过身凝望着她,声音慵懒道。
“婵媛见过大皇子。让你久等,是我失礼了。”婵儿仿佛与岫羲从未谋面一般,疏离有礼地说道。
岫羲静静打量了婵儿片刻,才再开口道:
“之前我不知道婵媛郡主在杳魔宫作客,不小心让你摔落山涧,是我失礼才对。”
“我们立场不同,本无可厚非。”婵儿神情沉静道。
“对于恭王英年早逝,我亦深感遗憾。这是我的真心话。”
“交战一方的褒奖往往是最大的肯定,婵媛以父王为傲。”
“郡主一个人便来见我,足可见身上恭王的影子。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
“大皇子过誉了。能让两军将士得以休整,是你跟我都乐见的局面,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了,对吗?”
“你并不了解我。”岫羲轻笑一声,说道,“若是我说你的猜测错了,我想见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你会转身就走吗?”
“当然,大皇子可能在拖延时间,计划下一步对策。不过因为有这样一段时间,我就有了改变你想法的机会。我们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婵儿浅笑应对道。
“我欣赏郡主的自信。既然你这么坦诚,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乐磬侯玉扬——或许应该叫他风玉扬——和其他几人就在下边不远的地方。”
婵儿眼中波光一闪,未置可否。
“他娶了维国拓跋家的女儿,又背叛父皇与易国为敌,出现在湛暮宵身边。我起先以为他是拓跋家派来相助杳魔宫的,后来才明白他是你的人,是恭王的人。”
“大皇子想说什么?”
“不只是你的人,我的副将流宸也带人埋伏在周围。况且夜深露重,高处不胜寒,这里委实不是适合长谈的地方。郡主不妨移步,我们换个清静又温暖的地方。”
“这儿四周有这样的地方么?”
“如果有,你就应允么?”
“可以。”
“有湛暮宵这样的对手,我在战前自然下了不少功夫,对周围的地形还算了熟于心。翻过这座石壁,半山之中有一处难得的温泉,我们坐在泉边相谈,岂不惬意。”
“好。”
以岫羲和婵儿的身手,避过众人视线翻越石壁原本不是难事,当温泉出现在两人的视野范围时,时辰刚过子时。越走近温泉,空气中暖意果然越盛。
“郡主,请坐。”岫羲说着,自己先在温泉边席地而坐。
婵儿顿了顿,也抱膝坐下来。
岫羲目光投向温泉水面,眼神迷离,静默片刻后自顾自说道:
“你大概听说过吧,有关我过往的一些传言。”
“唔。”婵儿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我……不是从小就喜好男子的。”岫羲停顿半响,方才说下去,“小时候,我喜欢过一个女孩。有一次我和她在荷花池边嬉戏,她不留神掉进了水里,我便跳下水救她,可我当时忘了,我其实不通水性,还没有救上她来我便失去了意识。我醒来之后,是在自己的宫殿,我问身边的人那个女孩是否获救,没有一个人回答我。两天之后,我才知道,我和她虽然一起被宫中侍卫救了上来,但是因为她的落水连累了身为大皇子的我,父皇便命人……命人灭了她满门。我不顾一切去找她,看见的只是她的尸身……那是我第一次目睹一个死去的人。从那以后,我再也无法接近除了我母后以外的女人,开始的时候还不是不想,就是不能。不想时日一长,我心底对女人竟有了越来越深的抵触,就逐渐演变成了传言中的那个样子。”
婵儿来之前的本意是顺着岫羲的话语展开对话,伺机引导话题转向和谈一事,必要时甚至不惜点明自己与岫羲有过的“一面之缘”。然而岫羲这样自说自话谈起自己的经历,却是婵儿未曾想过的,而岫羲言语中的伤痛又正中婵儿内心,让她想起了袁九天的死,因而她并未打断岫羲,只是很好地扮演了聆听者的角色。
“出身皇室,你应该也有体会,人命低贱,生死全在于君王一句话。我若想保护我重视的人,就只能尽力登上那个最高的位子。而且我和流宸也有共同的梦想,想去实现。”
婵儿脑中蓦地回响起流宸曾说过,他的一切乃至性命,都是和岫羲相依托的。流宸对岫羲来说,一定是他十分重视、想保护的人之一。
“父皇不止我一个儿子,他的妃子们又各怀鬼胎,再加上我和他心底的芥蒂难消,他从未明确过储君是谁。我与杳魔宫这一战,说是关乎我的前程并不为过,自战役开始的第一天,我就从未打算后退,我和湛暮宵之间必须有个胜负,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你们的比试是你胜了,你会要他的命吗?”婵儿难掩眼中的急切道。
“你不愿意让他死。”岫羲直视婵儿,说道。
“我不愿意有任何的伤亡,包括杳魔宫的人,也包括你的人。”婵儿说道。
“但是其余人死,你只会感伤,而湛暮宵死了,你不惜陪他死。”
“你说的不错。”
“那咱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怎么交易?”
“第一,我不会难为湛暮宵,我不要他的命。第二,我也不再制造新的伤亡,我会如你所愿,命易军撤离战场——这本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