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真正了解一个人的,除了敌人之外,还要是他自己。
也唯有他自己,才能真正地将尖刃刺到最让一个人痛的地方。
因为下定了决心,净涪本尊也就真正耐心地在一边坐着等了。
但他也就只是坐在原地等着,并没有让韶旬给予皇甫成某些帮助,全然没有别的动作。
净涪佛身虽和本尊隔得有点远,但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净涪本尊那边的情况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提醒净涪本尊道:‘你若真要用他,好歹也施恩下吧。’
净涪本尊还是没有动作,却回佛身道:‘让他痛的不正是天魔童子么?’
净涪佛身能听得出本尊的潜台词。
既然是天魔童子让他痛的,那就不如让他真切地完全地体会过这份疼痛。他痛得狠了,自然就会更痛恨那个下手的人了。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低叹一声,问道:‘你就不怕他恨上旁观的你?’
净涪本尊听得,竟然微微扯了扯唇角,但饶是净涪佛身,也没从他的话音里听出半点笑意来,‘他不敢。’
皇甫成自己也知道,他现在只有净涪一个求助选择。他若不想断去这条线,他就绝对不敢对净涪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因为他自己也没自信会瞒得过净涪。
为了他自己,他连这样的苗头都不会有。
净涪佛身沉默一下,还是提醒道:‘他也并不是真就不可以完全舍弃自己,来成全那位。’
毕竟是同一个人,净涪和左天行他们不知道天魔童子真正的目的,皇甫成会不知道?
既然他知道,那么那位天魔童子所想要从景浩界中得到的,他也未必就不想得到。不过是碍于实力和形势,所以他没有机会而已。
若皇甫成真正的断去所有念想,彻底的绝望之后,谁知道他会选择什么样的爆发?
或许他会选择自我牺牲也不定呢?
净涪本尊往此刻还在昏睡的皇甫成看了一眼,淡淡地道:‘若他被折腾到这种程度,还愿意成为垫脚石的话,那我也不介意让他真正地当一个垫脚石。’
净涪佛身沉默了半响,再无别的言语。
净涪本尊收回心神,边等皇甫成清醒,边在识海中体悟自身修为。
皇甫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清晨。刺眼的阳光已经不是第一次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了,却是第一次将他从昏沉的梦境中唤醒。
皇甫成下意识地抬手去遮挡落在眼睑上的阳光,却在下一刻被抽痛抽痛的身体刺激了精神。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皇甫成才记起前事。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先就转了头去看净涪原本待在的位置。见到那个位置上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庞,皇甫成忍不住松了口气,眼睛却始终没有挪开,还在直直地盯着他。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不能听,喉咙更是一扯就干痛,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地道,“请,请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净涪本尊看着他的眼,到底抬起手来,将早就整理好的那些信息送了过去。
皇甫成舔了舔唇,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定过神后,才去看那些被净涪送过来的信息。
从净涪前世的突然被袭到后来转世时死缠着识海的天魔魔气,再到当年妙音寺内净涪在皇甫成身上动的手脚,乃至到前不久左天行祭天所见......
所有的一切,包括净涪做过的和对他下过的黑手,没有任何遮掩,全都被净涪本尊自己告诉了皇甫成。
净涪本尊很坦荡。
他做过的事,他都认。而他既然认了,也就不怕告诉皇甫成。
尤其是在当前,皇甫成已经表明了态度会站到他这一边的这个时候。
皇甫成抿着唇,一一看过那些信息。
看完之后,皇甫成闭着眼睛躺在了地上。
他一身脏污不堪,他不在乎;地面冷硬且多有虫蚁,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净涪传递过来的信息中所提及的另一个‘他’所做过的事情。
简直颠覆了他的三观。
夺舍、覆灭世界、重塑世界、侵蚀窥探天道......
他很不想相信这些事情都会是‘他’干的,但皇甫成又明白,这一切,会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尤其是在经历过前不久那来自身体最深处的折磨之后,皇甫成就更不怀疑了。
皇甫成躺了很久很久,净涪本尊也放任他躺着,没有任何催促。而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心态,还一直注视着这一方世界,看着这一方世界里一躺一站的这两人。
到了最后,还是皇甫成先有了动静。
他睁开了眼睛,但他没有去看世界,没去看对面站着的那个年轻比丘,而是看着被放到眼前的他自己的手。
他的手是脏的,染着斑斑的泥迹和污迹,不舒服,也很不干净。
但皇甫成看的,并不只是这双手上的泥迹和污迹,而是这一双手上染着的洗不去的血。
他这双手,是沾过血的。
不单单是沈妙晴的,还有不少的人的。
那些人的性命,都是皇甫成亲手取走的。
他记得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扭曲的面庞,每一张。
直到现在,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皇甫成眼前还会晃过他们的脸。
一张张,青白扭曲的人脸。
皇甫成知道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知道他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他,知道他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