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婆子口中呢喃了一阵,忽然又急问道:“你跟师父说了吗?他怎么说?他有没有,有没有答应?!”
曾二山连连点头道:“我说了,我求他了,师父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曾老婆子忽然想起了方才他们这两父子的那点神异,心里也稳了一点。但就是因为她的心开始安稳了,她才终于能开始为他们的儿子高兴了。
曾老婆子看着旁边端着碗吃得很慢很慢,就是生怕自己动作太快将粥水洒出碗边的儿子,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断续,“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
曾老头在旁边,一只手搭在老婆子肩膀上,一只手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然而,曾老头这会儿虽然看着也镇定,但他眼睛也是红的。不过是他比曾老婆子好一点,到底没让眼泪流出来而已。
两个老人挨在一旁坐着,却没谁注意到,炕床上那边还在吃饭的他们的儿子动作渐渐地慢了下来,一双带着孩童天真稚气的眼睛不时地瞥向他们。
昏黄的烛火映照在他的眼睛里,依稀给他那一双干净无辜的眼睛添上几分浅薄的伤感。
这一夜,曾家这三个人,就没一个能睡得安稳的。就连曾大壮也一样。
夜间,那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的床上就不时地传来翻来覆去的声音。
冬日天寒,夜里更甚。曾家虽然也烧了炕,但盖在身上的也就只有一床被褥,床上不论是谁翻个身,都能惊动旁边睡着的其他人,更会将外边冷寒的空气卷入被褥里,让它们带走被褥里的温度。所以不论是谁,总这么翻来覆去的,是很容易让旁边的人恼怒的。
尤其是别人睡得更好更暖的时候,更招人恨。
可是这日,曾家炕床上的人谁都没在意这样的小事。偶尔,或者该说是过不得片刻,就会有一小段对话在这个寒冷寂静的夜里响起。
“等我们大壮病治好了,可得给他娶个媳妇了。”
“可不是?以前是不好耽搁人家闺女,但现在我们儿子病好了,又是寺里的师父给治好的,就说不上是耽搁了。”
安静了半刻钟之后,又是一句话冒了出来。
“诶,老婆子,我们家里现在有多少银子?”
“四两半。”
这是他们家预备着下一次带大壮去看病的银子,是他们哪怕节衣缩食也要省出来的银子。
曾老婆子顿了顿,又咬了咬牙,道,“如果不够的话,我们还有两块地。”
这四两半的银子,加上农民命根子一样的地,都是他们家绝对不能动的东西,但这个时候,曾老婆子却将它们都提了出来。
她知道曾老头问这话时都想的什么。
那位师父要真治好了他们儿子,那他们家再怎么也是要谢谢人家的。要谢人,最简单也是他们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无非也就是请客吃饭了。
既然他们家要请那位师父吃饭,那位师父又是他们一家的大恩人,怎么也得尽心些。
不能大鱼大肉,总得给请一个手艺好一点的厨子吧?
曾老婆子弄的饭菜确实可以吃,可也就是可以吃而已,怎么都说不上好吃。
这个,曾老婆子自己也明白的。
半响,曾老头子才道,“还是得多存一点啊。”
可不是?大壮病好之后得娶媳妇。娶媳妇不得请媒人,不得下聘礼,不得翻新屋子?更何况,娶了媳妇之后过得三两年的不得生孩子,不得养孩子?
这么算一算,这点银子确实是很不够啊。
曾老婆子顿了一顿,道:“等过得两日,家里闲下来了,我也去给人家洗衣服去。”
天寒地冻的,洗衣服确实是能多得些银钱,但也很遭罪。
曾老头子不同意,“我去街上多接些活计就行了,用不到你。而且那时候大壮应该也好了,正好随我一起去,跟着我做活,我也好教他。”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小会儿,又道:“大壮他这个时候开始学,已经是迟了,更该多花些时间。”
曾老头子这么多年能够撑着他们家走过来,靠的是他的一手木工活。他的木工活在这镇上是数得上号的,每回接活都能得不少银钱。如果不是因为需要四处给大壮求医,靠着他那一手活计,他们家也不至于只剩那么点银子。
求医一直没有个好消息,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求一求那些师父。可是......他们没有门路,找不到那些个僧人。顶天了,也就曾老头隔着人群远远地见了某一个僧人一面。可再想要更多,却是没有的。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怀着这样期待的心情,曾家一家三口确实都没睡好,但第二日一早还是早早就起来了,还各个精神焕发,像是吃了补药一样的。
曾家一家人收拾利索,匆匆吃过早饭,锁了院门就往镇上去。
天还黑着,村子到镇上的路没几个人,曾家一家却谁都没在意,几步赶做一步就往前走,哪怕是在寒风里也走得特别利索。
曾家一家再一次来到那一条长街的时候,他们以为他们是要等上一段时间的。但没想到,他们才刚走近长街,就听到一声声规律清晰的木鱼声远远地传了出来。
曾老头和曾老婆子一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的这个动作,连带着走在他们中间的曾大壮也一道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