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又一次落入到了弱小无力的时候,却已经放下了对力量的执着。
因为他知道啊,就像人群中总在聚散去留的人一样,力量、修为,也都会有散去的时候,哪怕看起来,它确实始终都会在。
如果说人是空,力量,也是空。
这一刻,在程家院子里传出的笑声渐渐停了。
净涪佛身脸色平和,体悟着从净涪本尊那边传来的明悟,也感受着那在他神魂里不停震颤的一十二片贝叶。
这一十二片贝叶中,除却一片尚且空白之外,剩余的一十一片贝叶叶片上尽皆有金色光芒升腾,鎏金文字跳跃。
一首偈语在净涪整个识海中响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人是空,情是空,缘是空,肉身是空,力量是空,修为是空,法也是空,那么,到底什么才是实?什么才是真?
净涪三身共享的识海世界里,那道紫色的本性灵光真正地显了出来,就像它仿佛自净涪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存在在那里的一样。
它也确实一直存在着,只是从始至终,少有被净涪看得见的时候。
唯一的那一次,还是当日净涪在千佛法会上的那惊鸿一瞥。
可是,当它真的映入人的眼睛里,让人察觉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它就美得让人不可或忘,让人为它神绕魂牵。
真的很美啊......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紫色灵光,自它诞生之初到世界终焉,它也始终都是这般模样,停留在时间、空间之中,偶尔舒展,偶尔收卷,但再细看,却又知道,它什么都没有变化。
美得令人窒息。
不过哪怕这道本性灵光美得让人心醉,净涪此时也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因为它的出现不突兀,因为它一直就存在在那里,所以当它显露出来的时候,也没引起净涪的注意。
这会儿的净涪,还在明悟之中。
一切都会散,唯有自我永存。
所以当他成为净涪以后,他就偏离了他上一世所修行的天魔道,走在魔与佛的中间,修持他自己。
他对世界的认知如斯坚固,所以一直以来,哪怕是着落在他身上的旁人的好意,他也都只是稍稍一侧目,然后就权衡着回以他人同等的报酬。
那年的沈安茹是,那年的程沛是,那年的净音是,那年的清笃是,那年的清恒也是......
所有的着落在他身上的善意,他都相应地回馈给他们同等的厚待。
仿佛一场交易,一场买卖,而他哪怕亦是心有感触,却始终是水过无痕,未曾留有太多的痕迹。
他就这样二十年的走了过来,一直到他踏入童真心住。
他其实也早有预感,知晓童真心住的自己,或许不能继续他往常的作风。他把控不了他自己,以致于他会成为一个连他都不熟悉的他自己。
那种不确定感,让当时已经站到了门槛边上的他停了下来,一直驻足。
哪怕为此,他心中生出了心魔,他也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到得他真正的跨入了童真心住,他真正地停留在这一重境界,感受着那一种种或许不太明显可确实存在的情绪波动,他才放下了那一颗悄悄提起来的心。
童真心住的他,确实情绪波动明显而频繁,但他也还是他。
他自己的所有一切,也都还掌控在他自己的手中。
到得这个时候,净涪也才放下了最后的一点防备,真正地放开自己,体验这一重境界里的殊异。
沈安茹依旧慈爱,依旧惦念着他,他虽没有表明得太明显,但心底里,也确实是在孺慕着这位母亲,享受着她对他的爱......
程沛对他也是往常一般的敬重敬仰,对他无有防备,他虽还多有保留,但心底里,也确实是将这位弟弟护在了羽翼下......
还有妙音寺与净音师兄甚至还包括这个世界......
到了这一刻,他才恍然明悟,此间种种,人、物、情、缘、法,是空,亦非空。
与他一同走过这一道的人,是真的存在的,他们的心意,也都是真实的,哪怕仅只有这一世,这一生,这一段路......
同样,此方世界与世界上的万事万物,也都是真实的,是真正的存在着的,哪怕是世界只有它生灭的这一段时间......
就连法,当它此刻还在他手上,随他所掌控运使的时候,也都是真实的,是能让他运转如意的。
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是真实无虚的。
正在迈步往前行走的净涪本尊忽然停下了脚步,朗声长笑的净涪佛身忽然停下了笑声,连同着那在无边暗土世界里闭关参悟小轮回事宜的净涪魔身,也都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佛身与魔身同时站直身体,面向净涪本尊站定,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那两只手穿过了时间与空间的一切界线,出现在了净涪本尊面前。
他们的那两只手上,各自托了一尊九层宝塔。
幽晦黯淡的幽寂暗塔,光明堂皇的光明佛塔。
两座宝塔在这个时候,被各自的拥有者递到了净涪本尊面前。
净涪本尊抬起两只手,一左一右接过那两座宝塔,然后两掌相对着凑近。
随着净涪本尊两只手的接近,两座宝塔之间的那一段距离也开始泛起了无色的涟漪。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