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泰宁听见这声音,目光焦点终于落到了贺伟元的身上,再一次看见了他。然后,他的目光往下一垂,看着被贺伟元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个瓷罐上。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声音很轻,“往日的那一切,你爹自己也是愿意的,你......”
他说到这里,就闭了嘴,像是觉得无甚意义一样笑了笑,“罢了罢了,我还说这些干什么?你想做的话,那就去做吧。”
贺伟元搭放在瓷罐上的手用了用力,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他磨了磨牙,强自压下心头的那股感觉,不叫自己身上撑起的那股气势泄露,抬头直视贺泰宁,“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
他说完,捧住了怀里的瓷罐,转身就走。
贺泰宁站在他身后,没有动作,只轻轻地说道,“明日清早,我会过去找你。”
贺伟元没有回头,也没应声,单手拉开紧闭的门户,闪身走了出去。
出得书房,他沿路走到屋外后,站在院门边上,一时也不觉有些犹疑。
这路,要怎么走?
那名叫乐叔的管事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站在侧旁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与他说道:“请客人跟我来。”
贺伟元抿了抿唇,也真的就跟着乐叔走了。
乐叔没说话,带着他一路转过门户和长廊,最后站在了贺家正堂门外不远处的地方。
将贺伟元送到这里之后,乐叔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躬身向着他拜了一拜,又转身走了。
贺伟元站在原地,看着那乐叔佝偻的背影远去,才摸了摸怀里的那个瓷罐,转身走向了那正堂。
正堂里,除了贺泰宁之外,贺家的所有人也还在。
整个正堂里都满满当当地坐着人,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静得可怕。
贺伟元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开关一样,打破了这一整个屋子死寂的安静。
贺家一大家子男丁,全都转了头过来看他,目光里带出了的各色意味看得贺伟元心烦。
他漠然地将目光扫过去,却在贺泰宁的两个儿子身上顿了一顿。
贺泰宁的两个儿子这时候也都看着他,眼睛里也都透出他熟悉的怨恨和憎恶。
贺伟元将目光转回来,抬脚走向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到得近前后,他捧着怀里的瓷罐向着两位僧人拜了下去。
他其实更想跪下去的,可他也知道,两位僧人不会愿意看到他跪下去,所以也就退而求其次地行了拜礼。
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俱都坐直了身体,正色领了贺伟元的这一礼。
礼拜过后,贺伟元站直身,低声道:“净涪师父,净羽老师,我们回去吧。”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向了贺家家主。
净羽沙弥在侧旁说道,“贺檀越,我们就先回去了,告辞。”
贺家家主其实还是想要留一留这两位僧人的,可他目光瞥见站在两位僧人旁边的贺伟元,就打消了心头的想法,站起身亲将净涪佛身这几人送出了贺家。
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远去,贺家家主才收了脸上的笑容,与跟随在他身侧的一众子孙道,“行了,都散了吧。”
贺泰宁的两个儿子听得这话,相互对视一眼,从人群里挤到贺家家主面前,哀声唤道:“祖父祖父,救救父亲,求求你救救父亲......”
走远的没走远的贺家一众男丁们都放慢了脚步,有意无意地转了目光过来,观察着这边厢的动静。
对于贺家其他人的反应,贺家家主都注意到了,所以他长叹了一声,也不叫人,亲自伸出手去,扶起了两个都要跪下去的孩子,“孙儿啊,不是我不想救你父亲......”
“他是我的儿子,倘若真可以,我怎么着也不可能看着他白白送命的啊......”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童正要再说些什么,贺家家主就摇了摇头,坚定而不可拒绝地将两个孩子送到了一边,自己垂头丧气地走了。
那两个孩童还想再做些什么,旁边忽然就传来了一个老沉熟悉的声音,“海孙少爷,涛孙少爷,小少爷叫你们呢。”
两个孩童转过头,就看见一直跟在他们父亲身边的乐叔正拄着拐杖站在侧旁,用一双浑浊却有神的眼睛看着他们。
两个孩童对视了一眼,各自伸手抹了脸,起身走在乐叔身侧,跟他去见贺泰宁。
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对身后贺家大门边上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了如指掌,但他们谁都没跟贺伟元说,领着他一路出了小镇,还在镇门外的那一处偏僻地儿停了下来。
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便就都从自己的随身褡裢里拿出他们自己的蒲团来坐下,拿出东西来忙活,只留下贺伟元一人抱着那个瓷罐默然站立。
到得天色将暗,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又都各自默契地停下手上动作,转而拿出一套木鱼来,开始忙活晚课。
规律而节奏的木鱼声和诵经声唤醒了贺伟元的心神,他茫茫然地转头,看了看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才像是木人活过来一样,抬脚想要挪动身体。
可他站得太久了,心神有有些不守,这一抬脚,动作就有些僵,险些摔倒在地。
贺伟元踉跄一步站定身体,却没去在意他自己的情况,而是先低头看了看他怀里的那个瓷罐,还伸手摸了摸,才终于放心地挪动他自己的身体,将他自己带到一处干净的、整洁的地方坐下。
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都还在专心地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