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越介意离开这里吗?”她听到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投落,回荡在她的心头。
她还听见一个有点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声音在问,“去哪里?”
净涪佛身答道:“妙音寺左近,檀越看如何?”
妙音寺左近?
柳絮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那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先就点头应了,“多谢净涪师父。”
到得她应下来,她才愣愣地回神,去思考妙音寺左近的意义。
一旁的老鸨看她迟缓的样子,笑着开口圆场道,“妙音寺左近吗?那真是太好了!”
可不就是好么?在妙音寺左近定居,虽然是要背井离乡,离开了她自己熟悉的这地方,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可对于柳絮这样的身份、经历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
不说抛弃过往,她自己一个女子,到得妙音寺左近,有净涪比丘与她的这一段因缘在,怎么也能得到些庇护,真正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
柳絮慢慢地笑了起来。
那将会是她先前始终求而不得的新生。
净涪佛身见柳絮答应,就又说道了几句,让她回去收拾行囊。
老鸨更是当场就直言,许她将她惯用的东西带走。
柳絮面色欣喜,真就转身回去收拾行囊了。
眼看着柳絮离开,净涪佛身又转眼望向老鸨,问道:“不知怎样才能换去柳檀越的卖身契?”
若是净涪佛身愿意,老鸨或者说老鸨背后的人当然是宁愿什么都不要了。可净涪佛身不愿意啊......
老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带着笑,她低声道:“我家主人,是当朝的五王爷。”
净涪佛身点点头。
这个他当然也是知道的。早在他过来敲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老鸨见此,心中便是一定,她低声轻快地答道,“我们王爷......也只想要安安定定地过日子。”
净涪佛身多看了老鸨一眼。
老鸨当然发现了,她也是一阵尴尬。
借着花楼、酒楼收集各处讯息的当朝王爷,跟人说他是想要安安定定地过日子......这话说出去,真不是在糊弄人?更何况,净涪佛身就只是从他这里带走一个人,取走一份卖身契而已。这个价格......
“贵了。”
老鸨舔了舔唇,低声道:“讨一份墨宝,未知可否?”
净涪佛身闭眼一阵,答道:“可。”
老鸨当即就笑开了,“这地儿不适合题字,净涪师父需要换一个地方吗?”
净涪佛身摇摇头,“这里就够了。”
老鸨连连应声,连声催促着人去取最好的笔墨。
等到东西送上来之后,净涪佛身看了那些笔墨一眼,随手将纸张铺到旁边的案桌上,亲自提笔,当着老鸨和龟公的面子,在白纸上题落了一个字。
“心”。
老鸨、龟公都识字,哪怕不识字,净涪佛身笔落,字意也已经映照入他们心底,叫他们一眼就认出这个字的意味。
心。
富空,贵亦空,唯心是真。
一字书成,净涪佛身却提着笔,立在那字面前,看着面前这个字,久久没有动静。
老鸨、龟公等人站在一边,也是许久没有回神。
一时间,整个花厅都是静默。
到得最后,还是提着一个小包袱的柳絮打破了这一种莫名的状态。
其实也不能说是她打破的,只是在她踏入花厅的那一刻,净涪佛身手腕一动,放下手上持定的那根毫笔,转身看她而已。
“檀越收拾好了?”
柳絮一眼望见花厅里的情形,自然就没有错过净涪佛身面前的那幅字,她低了低头,应声道:“是,都收拾好了。”
不仅是收拾好了,她还跟闻声而来的姐妹们道别过了一回。
净涪佛身笑笑,转眼望向老鸨。
老鸨回神,笑了一声,“净涪师父请等一等。”
说完,她又是对着净涪佛身一礼,才转身离开花厅,向着她自己的屋子快步走去。
柳絮看了看老鸨,在净涪佛身一侧站定。
老鸨刚刚迈过她自己屋子的门槛,都来不及细看屋里的情况,当即就大礼跪伏在地。
却原来,屋里站了一个紫袍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抬眼看了看老鸨,问道:“都是怎么回事?净涪比丘怎么会找上门来的?”
老鸨快速地将事情跟面前的年轻公子说道了一遍,说完之后,她就还拜伏下去,一动不动。
年轻公子想也没想,说道:“那就给他。”
老鸨应了一声,就从地上站起,翻了柜子取出柳絮的卖身契,亲自捧到那年轻公子面前让他看了看。
年轻公子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但他又问道:“就只是这些吗?”
老鸨又点不解。
年轻公子又道:“在楼里,柳絮难道就没有些亲近的人?”
老鸨恍然大悟。
“有是有的。”老鸨很有些犹豫,“但柳絮自己都没开口,我们......”
年轻公子摇摇头,“你不懂,净涪比丘说‘贵了’。”
一个花楼里的姑娘,就是身价再高,也抵不得这位声名远播、修为地位俱各非凡的净涪比丘的一字。
老鸨自己也明白,但她到底心存侥幸,没有往里深想。如今被年轻公子一点,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她转身,另外从那叠高高的卖身契中又取出几张薄纸来,捧到年轻公子面前请他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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