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子夜,屋外起了冷风,透过窗缝袭进屋中,带起料峭的寒意。青鸾忙探身将弟弟的被子掖得更紧些,手覆上弟弟额头,惊喜得舒展了蹙着的眉头。
轻唤一声肖娘,外屋有人低应一声,轻手轻脚掀起碧纱橱的隔帘走了进来,青鸾看她一眼,手又探上弟弟额头,疲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瓒退烧了,肖娘过来摸摸看。”
“太好了。”肖娘奔到床边,手覆上瓒的额头,触手温热热的,如释重负松一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落了下来,絮絮说道,“老天垂怜,菩萨保佑,王妃在天有灵,可算是有了转机。”
青鸾看着瓒,因高烧通红的脸蛋这会儿回复了白嫩,长长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翕动,嘴唇在睡梦中糯糯得咂摸着,定是做美梦了,青鸾手指轻抚上弟弟的脸蛋,笑说道:“肖娘,是瓒自己争气。”
肖娘在地上坐了会儿,力气渐渐回转,站起身看着青鸾,青鸾正俯身看着瓒,两眼一眨不眨得看着,一瞬也舍不得离开。瓒高烧三日三夜不退,青鸾守了三日三夜,一刻也不曾合眼,向来乌亮的发辫有些乱,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疲惫,美丽的眼眸没了平日的清亮,布满了血丝,清瘦的身形似乎一碰就倒,却又若青松一般,任狂风吹袭大雪压顶,笔挺得站着,不曾示弱,更不会倒下。
肖娘心疼不已,她只有十二岁,也是个孩子啊,就是这个孩子,七岁时母亲难产去世,她谨守着对母亲弥留之际的诺言,寸步不离守护着因早产先天不足的弟弟,硬生生将弟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刚生下来的瓒,只有小猫一般大,就连呼吸也是微弱的,王府中众人都觉得这孩子活不长,可他活了下来,并在青鸾的呵护下,越来越漂亮结实。
当年王妃骤然离世,王爷伤心欲绝,守在灵前一言不发,疏忽了向来宠爱的女儿,更想不起刚出生的儿子,王府众位管事下人因王妃丧事忙做一团,除去肖娘,无人真心关切这两个孩子。一个七岁的孩子,当初如何做到的,肖娘迄今都觉得疑惑,
瓒两岁的时候,楚王要续弦,青鸾平静接受,嘱咐肖娘与大丫鬟秀竹用心操持,秀竹愤愤不已:“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王爷疼爱姑娘,姑娘何不求过王爷,不要续弦?”
青鸾摇头:“父王正值盛年,续弦乃是人之常情。”
秀竹道:“万一这续弦凶悍,压在姑娘头上,将来姑娘连门好亲事都寻不着。王爷盛年,大不了纳房妾室,再怎么,是姑娘压着她。”
青鸾一笑:“续弦还是纳妾,还不是一样,该来的总会来。”
秀竹忧心忡忡:“姑娘想一想瓒,瓒是嫡长子,未来的世子,续弦进门后,新王妃生了儿子,容不下瓒,王爷又长年戍边不在府中,届时谁替姑娘和瓒做主?”
提到瓒,青鸾长眉微蹙,想了一想笑道:“我找爹爹去。”
楚王祖上随太/祖打下江山,曾风光显赫,与齐王并肩,号称西齐东楚,各自麾下统兵百万,乃是大昭护国柱石,到了青鸾高祖父一代,因野心勃勃觊觎皇位,被当时女帝打压,削兵权留爵位,楚王一脉领着俸禄做了闲散王爷。
青鸾的父亲不甘平庸,少年时入了行伍,从十夫长做起,靠着浴血奋战赢取军功,终至三军统帅,奉皇命长年戍边。疆场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血统帅,不懂内宅妇人间的争斗,也不会理解。青鸾也不多说,直言道:“没有王妃不成王府,女儿赞同父王续弦,可有一样,女儿为瓒忧虑,求父王上表皇上,册封瓒为世子。”
楚王笑看着女儿,重重点头说可,妻子去世后,他伤心之下忽略了一双儿女,妻子丧事后去往边塞经年未归。此番归来,青鸾长高半个头,瓒粉白可爱,瞧见他怯生生躲到青鸾身后,青鸾鼓励着让他叫父王,他方叫了一声,楚王不顾瓒挣扎,抱着他将他高高举起,瓒慢慢笑了起来,搂着他脖子,小脸蛋挨蹭着他的脸,许久不肯放开,夜里瓒睡下,不肯让父王走,拉着他的手央求,楚王在儿子身侧睡了一夜,坚硬的心渐渐陷落一块。
青鸾小小年纪操劳王府事务,瓒睡梦中唤着娘亲,楚王想为一双儿女做些什么,略略思考后下定决心,娶新王妃进王府,代替妻子疼爱一双儿女。
新王妃怯生生的,不敢正眼看王爷,楚王刚提起瓒,新王妃忙忙说道:“妾知道,妾一定待孩子们如亲生,替姐姐恪尽母职,这就开始暗中留意好的人家,为青鸾日后议亲做准备,至于瓒世子,王爷放心,妾喝避子汤,终身不孕,没有自己的孩子,便不会有私心。”
她这样懂事,柔和顺从,楚王满意而放心。
新王妃娘家姓辛,青鸾私下里称她辛氏,辛氏待夫君柔顺,待继子女慈爱,对下人宽和,渐渐搏得贤名,成亲三月后,青鸾将掌家之权拱手想让,秀竹真心服辛氏,不做他想,肖娘心中隐有不安,青鸾捧着书笑道:“之前打理家事乃是不得已,书才是我的最。过两年瓒开蒙,我便做那开蒙先生。”
肖娘试探道,“姑娘可是真心喜爱辛氏吗?”青鸾眼睛从字里行间移开,望一眼窗外,“她太仔细周到,太没有私心,反倒不得不防。”
辛氏过门一年多,府中风平浪静,肖娘悬着的心渐渐就放下了,防她什么呢?没什么可防的。尤其是辛氏坚守着对楚王的誓言,只要楚王回府,同房前定服避子汤,一直没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