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敏的一个反问,让陆然陷入了思考。
或许,正如吴敏所说,程芳本不是非常坚强刚硬的女子,所以在看到那样的一个场景以后,受到了一定的刺激……
“哎。”陆然还没有说话,吴敏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让他的愧疚,懊悔完全地流露了出来。
“我不应该再让她出这次任务的。”
吴敏的话里,还是把程芳的问题,一半归结为自己的责任了。
“为什么这么说?”陆然看得出吴敏在欲言又止。
“当她看着女尸的时候,我想,她看见的是她母亲。”吴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看着对面的那堵白墙,说道。
什么?
她母亲?
陆然觉得吴敏的话里,总是透露出越来越多的信息量。
她的母亲怎么了,也惨死了吗?
陆然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比刚才听吴敏回忆那次任务的时候,要紧张得多。
“什么意思?”
“程芳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是由父亲一手带大的。她母亲的去世,一半是意外,一半是人为。
但要归根究底,那还是人为的。
她的母亲,在她十岁大的那年,很不幸地,遭遇了抢劫。罪犯抢走了她母亲身上的财物,还在抢夺的过程中,在她的身上,刺了一刀……”
吴敏有些说不下去了。
剩下的部分,陆然可以想像出大概了,“刺了一刀,是扎在了哪里,要害位置吗?没有抢救过来?”
陆然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吴敏点了点头,“当时,夜色已黑,没有太多的路人从她母亲的身边经过,等程芳再次见面她母亲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关于程芳母亲的去世,吴敏不想更多地描述。他停顿了一下,跳过了这一段,继续说起了程芳,“正是因为这样,身材并不强壮的她,从小就立志要当一名警察。”
说到了这里,陆然更加明白一些了。
陆然原本不知道,程芳有这样的一段童年经历,所以,当她看到一个生命,再一次,在她的面前消逝,而她自己却无力回天的时候,她内心的创伤,一下子,就牵动到了记忆的深处。
别人看到的,是一个凶.案的现场,而她看到的,却是悲剧的重演。
陆然能够想象到,在那一刻,程芳心里的无力感是多么强烈,仿佛这么多年的努力,却始终来不及挽救一个生命,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陆然还在想着,吴敏表情难看地,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她不是突然这样的,我早该知道的。她对自己一直要求很高,有时候,我感觉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如果案子顺利地破了,她就会很快地提出要求,进入到下一个案子调查当中。她几乎不给自己任何休息的时间。开始的时候,我很赞赏她这种积极拼命的态度。
可是,一旦案子出现了障碍,一时间破不了了,她就会把自己一个人,整天整夜地关在办公室里,我甚至看到她在思考得焦灼的时候,不停地撕扯自己的头发。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释放自己心里的焦虑。
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有所察觉,她的精神状况出了一些问题。
这次的这个案子,我们苦苦地追查,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没有突破,我看到她又出现了那种焦虑的情况和表现以后,就给她放了假,想让她休息休息。
可是,那一次出警,我还是叫上她了,我没想到,到了现场是那样的一个情况。我也没想到,这再一次勾起了她的记忆……”
吴敏的语气里,满是懊悔。
仿佛他就是害程芳自杀的凶手,程芳出事以来,他一直心里愧疚,想着如果不是他再次派程芳工作,或许,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是她长期以来积累的心理问题,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陆然顺着吴敏的话,继续推测着说道,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心里的疑问,全都解开了。
“原来是这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程芳之所以会在那一次出警之后,受到那样大的刺激,并不是单单因为那一次任务的残酷。
而是从她的童年开始,她的内心就已经埋下了一颗焦虑的种子,自从她母亲离世以后,她天然地有了一种使命感,一种要对抗一切非法力量的使命感。
虽然母亲已去,无法挽回,但她却还是想用自己能做的所有努力,去弥补童年时,内心那无法弥补的遗憾感。
在程芳的意识深处,对于母亲的死,也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自责感。
如果可以有能力保护母亲,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于是,她开始拼命地工作,想要自己不断地变得更强,能够阻止更多的悲剧。
然而,只要她内心的自责一直不消退,她对于自己的能力,就永远都不会感到满意。尤其是在出现了她不能解决的任务时,她就会对自己尤其地不满意,也就是吴敏所说的,变得极度焦虑。
而这一点,程芳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吴敏也没有深刻地、及时地认识到程芳心理问题的严重性,从表面上看,她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所以吴敏给她放假,以为她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也情有可原。
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大致脉络,陆然心里有数了。
“吴警官,根据你的描述,我对程警官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了,我想,您也不要太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