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眼看年关将至,陆承空仍然没有踏出家门一步。他左脚还在隐隐作痛,一站立在地上就发软无力,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陆良这些日子竟是随着陆承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心中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不想让别人瞧着那条残废之腿。
陆良本是府兵,免了部分田租,但如今被逐出了军府,也只得起早贪黑的劳作。
“噼啪啪……”
听着街上的鞭炮声,又到了一年的除夕夜。
往些年的除夕夜,陆良都会带着陆承空到他姑姑家去过。此时见着陆承空仍没有打算走出家门的意思,陆良便备足了年货,打算在屋里与儿子单独吃这年夜饭。
看着满桌的酒菜,听着街上不停响着的鞭炮声,陆承空哪会不知陆良对自己的担心,但一想到要拖着这残废之腿见人,自己又只能蜷缩在屋里。
“我想出去走走。”陆承空见着陆良虽不提这事,只是默默为了自己忙前忙后,终是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操心,于是鼓足勇气说道。
“好……你别走远了,等你回来吃饭。”陆良见他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了这一步,欣慰的笑道。
摸着自家的木门,陆承空定了好一会,才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了它。
门外是那样熟悉,地上爆竹炸了一地。陆承空低着头,抱着手朝街上缓缓走去,除夕乃是团圆夜,街上行人已是稀稀疏疏,只有不远处卖烧饼的小贩还没收摊。
这时,忽然有几个孩童手里拿着爆竹朝自己这里跑了过来,嘴上不停喊道:“过年咯,过年咯!”身后两个中年妇人一直追着,喊道:“别跑……慢些……小心摔着了!”
这是隔壁街赵家的孩童,几个小孩跑到陆承空面前,大喊道:“陆哥哥,陆哥哥和我们一起玩吧!”
陆承空想弯下腰却又不便,只得轻声说道:“好……好……”
“快过来!”一中年妇人赶紧跑到陆承空面前,看怪物似地盯了他一眼,急忙拉着孩童就往回走,嘴里责怪道:“别过去,跟娘回家!”
另一妇人瞅了眼陆承空,眼中满是厌恶,赶紧跟着走了开去,只听她说道:“这不就是陆良的儿子嘛,听说是给崔西良当了奸细,怎么跑回来了?”
“是啊,听说这陆良也被赶出了军府。宝贝乖,以后别到这边来玩,咱们回家了……”
陆承空听着这两妇人的对话,心中就如刀割一般难受,却又无言以对,难不成要冲上去告诉她们:“自己绝不是奸细,绝不是!私入军中,是想建功立业,成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啊!”
有谁会相信?
谁都不会信。
不知不觉间,陆承空咬着牙走到烧饼摊旁,“你可是陆公子?”这小贩忽然问道。
“是……是我。”陆承空故意站直了身子,只是左脚就是使不上力,整个人看上去仍有些歪歪扭扭的。陆承空抱手哈了口气,问道:“今夜……今夜是除夕夜,你怎还不回家?”
“家?我可是孤身一人,在哪里都是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小贩看着盯着陆承空左腿,突然“咦”了一声问道:“陆公子,你这腿是怎么了?”
“我……我……”陆承空支支吾吾道:“前些日子摔了一跤。”
“那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县里的人都听过陆公子作的诗,我可还记得几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当真是好诗。”这小贩一边弄烧饼一边道:“要我看来,陆公子文采过人,必能中进士。”
陆承空只得强挤出微笑,也不回答这小贩,默默转过身,一瘸一拐走回了屋里。
这几日陆承空更是不敢出门,白天躺在床上睡觉,夜里独自坐在书桌前,也不知是看书,还是发呆。
又过了几日,陆良见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庞正宽,急忙迎进屋里。陆承空听着庞正宽来了,也打起了精神,端端正正坐在庞正宽身边。
看着庞正宽这一月间竟老了十岁,陆承空忽然想起宋强说是自己害死了庞安,不禁低下头,对着庞正宽愧疚道:“庞叔,若不是我执意去寻崔西良,庞安就不会死,我对不住庞安……也对不住你!”
庞正宽拍了拍陆承空的肩膀,劝道:“傻孩子,这不关你的事……承空,你不必自责,男儿为保家卫国而亡,这不丢人!”
“庞叔……我……”
“这里有几包草药,还有两罐药酒,每日敷三次,好再你的左腿没有完全断裂,过不了几个月应该就能痊愈了。伤养好了,就好好读书,别再让你父亲担心了……”
“谢谢,庞叔。”
陆承空回到自己的房里,可没几时,门外竟然传来了抽泣声。他踮着脚,来到了陆良门外。透过窗户,就见陆良与庞正宽正埋着头喝酒。
两个大汉已经醉了,庞正宽不停抖动着肩膀,居然失声痛哭出来,哽咽道:“庞安啊庞安,你怎么这么年轻就走了?”他抬起头对陆良道:“这些天,庞安他娘不是大哭就是发呆……我也忍不住,但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憋得难受啊!”
陆良也不知如何相劝,喝了两口酒,想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竟也红了眼,唉声叹气道:“承空这小子,放着好好的前程不懂珍惜,竟偷偷跑上战场,他这是为什么啊?他从小了就没了娘,只能跟在我身边,这孩子命苦啊……”
“有我陆良在,他一辈子都饿不着!”陆良吸了口气,神情又黯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