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在绿藤,顾静嫣要为汤燕犀跳楼的事儿,早就成了一件毫无新意的老生常谈。
所以那天,当顾静嫣就把汤燕犀拽到走廊窗边,再度嚷嚷着跳楼的时候,远远坐在方形天井另外一边楼梯上的楚闲,都麻木地权当是没用的噪音,连头都没抬起来去瞟一眼。
别说汤燕犀啊,连他都听得耳朵长茧了,顾静嫣又怎么还有可能再凭这一招让汤燕犀心有所动呢。
虽然是那两个人的私事,可是他却也莫名跟着生出一点烦躁。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校服内袋。
绿藤的校服是名师设计,大厂手作,价码堪与一线男装品牌比肩。所以内袋的设计,也与成年男装相同,兼顾了男性的某些小秘密纺。
比如,可以藏起一个扁扁的不锈钢小酒瓶;或者一包烟。
他忍不撰香烟逃出来,从里面抽出一根,攥在手上瓯。
这一刻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向烟草投降。
这么久以来,拒他天天都偷偷揣着香烟上学,可事实上他却从来都没有真的抽过一根。因为他知道,旁人眼里的楚闲,是个风度翩翩的优等生,怎么会在学校里抽烟呢。
他也知道他在父亲的眼里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儿子:好学、上进、勤奋、谦虚。那就更应该跟烟草绝缘。
这么久了,他就一直在自己和“别人眼中的自己”之间挣扎,自己都说不清天平的指针最后会偏向哪一边。
可是说来也奇怪,他并不怕指针有偏向真实的自己这边,他反倒经常会斜斜勾起唇角罪恶地憧憬这一幕到来的时候。那时,老师同学,还有他爸,都该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眼球凸出,吓掉下巴吧,一定都丑死了。
耳畔传来汤燕犀的声音,他在回应顾静嫣。
一个字:冷。
两个字:无情。
不过他不意外,汤燕犀一向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汤燕犀小时候经历过家庭分裂的苦,可是他却也并不苟同汤燕犀这种态度。
都什么年代了,离婚很罕见么?学校里和班上这样家庭的同学都占很大比重,怎么没见别人都这么愤愤难平?只有汤燕犀,将那件事过度当成个事儿,倒像从此就自绝于人间似的。
他越是想,就越是想抽烟。他的手指都碰到了火柴盒……只需要再下一点狠心,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只点燃那小小的红火,温暖自己。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叉进顾静嫣和汤燕犀之间。这声音让他不由得停住了动作。
说那声音奇怪,是因为那竟是个结巴。
中文、女声,却是个陌生的声线,他确定他从来没听见过。
从声线上判断,也是他们的年纪,并不是学校新来的老师或者是哪位偶然路过的家长。
他将上述信息在心中迅速整合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是个新来的学生,还是个结巴,却竟然敢在刚来的第一天就主动叉进顾静嫣跟汤燕犀之间的这段老生常谈?
该是多大的胆子;或者说,得有多傻啊?
他不由得站起来,将烟盒和火柴又丢回口袋里去,两手叉在裤袋,迈开长腿,悠闲地走到窗边。身子侧在墙边,只借助敞开的窗玻璃里的倒影去看那边的情形。
他很有兴趣知道,汤燕犀会怎么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转学生。
汤燕犀的事,在绿藤里一向都是没有人能管得了,汤燕犀也一向没有兴趣为任何人改变了这个定律。汤燕犀一定会狠狠给这个人一个教训,从源头上掐灭她多管闲事的“好心”。可以想见,这个胆大包天的转学生一定会“死”得很惨。
“好悲惨啊”,他心底泛起冷笑。第一天转学来,就碰上绿藤最难碰的硬钉子。被汤燕犀收拾一顿之后,这女生人生怕是就此失去了色彩,她接下来的校园生活一定愁云惨雾了。
他轻勾起嘴唇,悠闲“看戏”。
那嗅巴的声音不断穿过来。
问路?老套路。
说顾静嫣爬这么高是擦玻璃?呵呵了,亏她想得出来。
还有那听起来似乎是故意放松,可是根本越说结巴越严重的情形——她应该是已经感受到汤燕犀放出的冷气了。
他都忍不住耸了耸肩。汤燕犀是冰山,都不用说话,只要被汤燕犀的眼睛瞟一眼,都够人急冻的了。那嗅巴该知难而退了吧?
他在心底暗暗数数,笃定不到五个数之后,汤燕犀就放大招,那女生肯定会吓哭出来。
他耐心输到五……嗯,怎么什么都没发生?
他忍不住站直,从墙角歪头看出去,宁可担了被汤燕犀发现的风险,也要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边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顾静嫣也不傻,顺坡就下了,还真就真事儿似的带着那转学生走向历史课的教室;而汤燕犀——那个向来对人不留情面的汤燕犀,竟然什么都
tang没说,只是冷冷盯了那女生几眼,然后转身,两手叉进裤袋,就那么走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看见的,更想不明白汤燕犀这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幸好他听清了那个女生问的教室——世界历史课的教室。
嗯哼,他幸好也同样报了那门课。
他眯眼想看清那个结巴的小女生,可是隔着天井,他的视线中间又被顾静嫣隔断所以他只能隐约看清是个短头发。个子不高,身子却瘦得仿佛一条直线。
总之一瞥之下,他只能得出四个字:乏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