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经理在办公室里一边加班一边叹苦,这一头裴氏老宅里许尽欢已经开始准备超度亡灵。
所谓超度亡灵,在裴思建印象中应该是道士起坛做法,和尚念经烧香,总之是个蛮热闹的场面。
但此刻站在客厅里,却只有他和许尽欢,外带亓源这个鬼。
没有香烛纸钱,没有法坛法器,也不念经念咒。
许尽欢只是把亓源放出,然后让他去找裴家的亡灵。
亓源还讨价还价。
“真仙,我元气大伤,又被你用发丝缚着,行动不便。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许尽欢给了他一滴血。
这举动在裴思建眼里至多觉得有点诡异,但一滴血对人来讲实在是微不足道。小孩子摔一跤蹭破皮,流出的血都比这多得多。
但对亓源来说,这一滴血的意味就太复杂了。
他修炼四十年,期间已经换了三次命,论道行在鬼煞这一门里,已经数一数二。这四十年来,他处心积虑的引诱别人当自己的傀儡,而不是亲自上阵,一方面是没有实体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不愿意靠“血食”来修炼。
吃“血食”增长修为是快,可要付出的代价也大。至少,这四十年来他未曾见哪一个鬼煞能靠血食得道成仙。
那些吃了血食的“老前辈”们,最终一个个不是被正派收了,便是被其他鬼吃了。亦或是落到女真观这类“正邪难分”的地方,也不知被做成了个什么。
总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一滴血还算不上血食。但精血之物在道家都是意义非凡。
然而不要,他却又舍不得!他自恃有一双慧眼,一颗玲珑心,早看出许尽欢是有真本事。天下凡人的精血自然是无用,可眼前这位有道行的“真仙”的血,那可就不同寻常。得她一滴血,与他必然有大益。
思来想去,他还是伸出手。得到必然要失去,而失去才能换来得到,得失之间,说不清楚。
许尽欢指甲在指腹上轻轻一弹,这滴血就滴溜溜飞出去,投进他心口。
血红的珠子投到他碧绿的身体里,砰然发光,随即如同心脏一般噗噗的跳动起来。
他惊愕,当了四十年的鬼,今日竟又重拾当人的感觉。
这滴血,温暖,生动,充满灵气,令人喜悦。
“真仙,这……”
他这是,要活了吗?否则为何能感觉到冷与热,光与暗。
多么神奇!
他激动不已,四十年平静死寂的灵魂颤动不已,整个灵魂都涌动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妙意。
可许尽欢面无表情,不悲不喜,轻轻一挥手。
“做事!”
一腔热血对上一座冰山,亓源突然觉得委屈,一股淡淡的惆怅。
天哪,他竟然会觉得惆怅?这又是另外一种妙不可言!
不过他终归是个聪明的鬼,虽然心中激动,但也识相的收拾起情绪,敛神垂眉,毕恭毕敬道。
“是,真仙!”
说完,起身挺胸,伸臂一展,整个虚影散开,化作万点绿光,弥散在半空。星星点点,明明灭灭,如同千万只萤火虫,飘飘忽忽,晃晃悠悠的散落到整个屋子里。
这些绿色的小点如同千万只萤火虫,在屋子里飘荡飞舞。
裴思建跟着四处看。
“他在干什么?”
“他在搜集你父母兄嫂的亡灵。”
“搜集?”
“能量是会消散的,二十年的时间,你家里人得亡灵已经碎成不知几片。能搜集多少就多少。对了,你躺下,我得把你的魂引出来。”
“啊?”
“就算亓源能把你家里人得亡灵搜集起来,他们也肯定虚弱的无法在你面前现身。所以只能你进入阴界与他们相见!”
竟然是这样!他乖乖坐下,躺倒。
许尽欢把手抬起,慢慢落下。
裴思建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起?”
她摇摇头。
“你自己去!亡灵的神智已经很脆弱,有外人在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她不能告诉他真实的原因是她的气太盛,会把虚弱的亡灵灼伤。
他一个人?裴思建又露出小孩子的眼神,把她的手抓的紧紧的。
“别怕!见了面好好说,说完了就劝他们走,记住!”
她用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轻轻一抹。
裴思建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
等裴思建睡着了,许尽欢便挣脱手,指尖轻轻一点盖在他脸上的手背,一缕轻烟顺着手指从他额头溢出。用手指绕着轻烟,在半空中化出一朵朦胧的花。
她指尖轻轻一弹,这朦胧的花边颤颤巍巍的盛开,吐出脉脉的幽香。
弥散在屋子里星星点点的绿光突然颤动起来,随后从四面八方汇拢,重新组合成亓源的虚像。
看到那盛开吐香的朦胧之花,亓源愣了一下,眼神闪动。随即又恢复正常,托起双掌,把一团明灭不定的绿光拢着,撅起嘴呼的一吹。
这些绿光就化成一道绿色的丝带,朝着朦胧的花飞去,将它团团裹住。
把掌心里的绿光吹尽,亓源叹息一声,安安分分的飘在半空,定定的看着那朵花。
“真仙,我已经尽力了。”
许尽欢点点头,伸手轻轻一摆,让他退到一边,不再搭理。阖上双目,凝神护卫这停留在半空中如烟似雾,如梦似幻的灵花。
亓源默默看着这朵花。半透明的花瓣在他碧绿的眼眸里轻颤,仿佛连他的双眼也跟着花瓣在一起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