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夜,我让店小二拿了些饭菜上来,与月映一同吃了。吃完饭,在房里收拾妥当后,便出了客店。
没走几步,听见了席安的声音。他叫道:“娘子?请等一等。”
我回过头,见朦朦胧胧的烛照下,梁公子的马车停在客店旁边,马车上还挂了一盏糊着红色明纸的灯笼,看上去很是温暖喜庆。
我心下觉得有趣,便与他道:“你这马车上的灯笼真好看。”
席安往前走了几步,笑了笑,道:“娘子请上马车。我家公子说,有个马车回来时要方便些。”
我温和一笑,道:“那真是多谢了。”说罢,便朝马车那儿走去,行了几步,忽然又觉出不妥,便问道:“马车我用了,那你家公子怎么办?”
席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来,道:“这个娘子不用担心。”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月映一起上了马车。
席安坐在前头,我又问他道:“你家公子是和他师妹一块出去了吗?”
“没有。”席安回道,“卓娘子她身子不舒服,没有出门。”
“噢,”我应了一声,又追问道,“可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席安回了一下头,说道:“我不清楚呢,不过见卓娘子面色倒也还好,应该是不要紧的。”
与他一路说着话,竟忘了问他是要把我们带去哪儿。直到马车停下来时才省起这茬。
我撩了帘子,瞧了瞧外面。席安开口道:“娘子,这里是碧波桥,我就先在这儿停下了,娘子可以沿着河慢慢往前逛,不远处有灯会,那里人多,马车过去不方便,我就在这儿等娘子了。”
我道了一声“好”后,与月映下了马车,席安又牵了马将车子往旁边挪了挪。
夜风凉幽幽的,隔着薄衫吹在肌肤上感觉很是熨帖。河岸两边稀稀拉拉挂了几盏灯笼,平静的水面上映出了它们模糊的影子。河两边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
我在一棵垂柳下立了一会,然后上了桥,站在桥上看着岸两边的夜景。
转身往桥另一端走去时,见桥头那儿也站了一个人。夜色朦朦胧胧的,那人的脸面我辨不清,但看身姿却觉得十分熟悉。
我心里莫名觉得欢喜,便笑着上前去打招呼道:“梁公子,你是不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他转过头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我大觉尴尬,往后退了一步,致歉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眼前的男子看了我一眼,随后走开了。
我忽然觉得有些失望,接着又在心里责怪自己这样的情绪实在不该有。
月映说道:“那个人看起来真的和梁公子有些像呢,我也差点认错了。”顿了顿,又道:“方才应该和席安问一下的,问他知不知道梁公子去哪里逛了。”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你们是在找我?”
我飞快地回过身去,见梁公子站在桥上,微微笑着,一只手背在身后。
我有些发窘,解释道:“并不是在找,只是方才见桥头这儿立着一个人,看起来与你很像,上前打招呼,没想到竟不是你……”
道完又后悔起来,觉得这解释实在多余,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梁公子并未在意这些,他往前走了几步,从背后伸出手递过来一把花束,道:“我可是在找你们。”顿了顿,又道:“看到路边有人卖木槿,便买了一些。”
我顿了一下,将花束接了过来,轻轻道了声“谢谢”。
他说道:“我们从这儿往前走吧。”
我没挪步,觉出几分尴尬来,暗叹自己的心思实在奇妙。没有见到他时,心里有些期盼。他真真正正站到我面前时,我却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着。
这种感觉与梁公子对我的好成正比。我忽然发现自己现在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他了,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我的这些好意,而且还因为和他在一起时我总是不自觉地想到了某些东西。
梁公子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回过头望着我,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我默了默,握着花束的手紧了紧,道:“梁公子,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他愣了一下,走回到跟前来,道:“为什么呢?”接着又道:“我是让席安特地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一直在这儿等着,方才不过是去买了把花束而已。”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下有些惊慌。
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样了?
是自从他来到海宁,还是从他喊我“小宛”的那一刻起?亦或是从我们上次在灵湖边长谈之后?
这些变化发生得悄无声息,我的心也开始不由自主。
我低下头去,忽然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斜刺里,他伸过手来,道:“小宛?”
我紧闭着眼挣扎着,像是被电触了般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将花束掷到了地上,随即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脚步迈得飞快。
河岸边并不喧闹,我听见身后有若即若离的脚步声,以为是月映,便转过头来。
哪里有月映的影子?昏昏的烛火照在梁公子的面庞上,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不怎么真切起来。
我停住,他亦停住,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我。
我不知如何开口,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自上次从钱塘回来后,我明明知道梁公子对我的感情是怎样的,但我却依旧和他来往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