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里人多,且我又是初次来这儿,故而从方才进来时就觉得有些窘迫。这种窘迫和紧张又不可露得太甚,所以我只好板着一张脸。
听到身后洪亮的男声,我更为紧张了,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时,不小心弄洒了茶水,泼湿了我的纱服。
大哥一边起身,一边问我道:“要紧吗?内里有厢房,可以去整理一下。”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来,道:“不要紧,洒湿的地方不多。”又轻轻舒了口气,缓解紧张的情绪。
一个着宝蓝纱服的男子来到大哥面前,瞧他红光满面,怪不得声音会这般洪亮。
两人问了礼,大哥寒暄道:“贤弟何时来这儿的?”
“早来了。”他笑道,“去府衙前看完榜就来了。”又嚷嚷道,“愚弟我时运不济,榜名都排到百名后了。”
大哥堆笑道:“恭喜贤弟高中!”
“诶——”他摆手道,“论才华,愚弟哪及得上朱兄。”顿了顿又道,“朱兄这样的才能,为何不去试一试呢?定是榜首!”
大哥笑了笑,道:“今日是为看戏而来,说这些作甚?”
他大笑一番,正欲坐下时,注意到了我,问大哥道:“这位兄台是?”
大哥忙介绍道:“这是……愚兄的表弟。”
我向他打了个问讯,道:“兄台好。”
他亦回了一礼,又道:“兄台端得好白净面皮,定是位贵家公子。”
我尴尬一笑,回道:“尊兄说笑了。”
他又问大哥道:“令弟没来?”
“去别处耍了。”大哥笑道。
我们三个人围着雅座坐下,看起戏来。其间,两人又聊起了写这部戏文的、叫做“萧郎”的人。
从他们对萧郎的夸赏之辞中,我弄清楚了,这萧郎乃是风月场里的大师级人物,写过许多为市井之人所激赏的戏文。
高台上的戏子粉墨画面,挥舞着水袖,用他们浓丽柔靡或清刚劲建的唱腔,用他们的一颦一蹙、一笑一怒来诉说着一个深沉而悲壮的故事。
再看场下其他人,竟有不少看官为此唏嘘落泪。看来写这个戏文的人确实是个搅弄风月的好手。
戏毕终场,还有不少人立在戏台周围没有散去。我坐在木椅上也不想移步。
大哥用手搡了我一下,又指了指常乐楼门口,道:“三弟已经来了,正在下边等着我们。”
我懵懵然“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随着大哥一同下楼。大哥的那位朋友已先行离开了。
正走到楼梯口处,一个沉缓却又清澈的嗓音在身后道:“兄台请留步。”
这声音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别人说,疑惑之下,我回过头去。
一个身姿翩翩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将我望着,他身上着了淡墨色纱服,眉眼冷峻,容姿清雅。
不知为何,我觉着他的脸面有几分相熟。但这也许是因为世上但凡长得清俊的男子都具有这种清俊的共性吧。
我尚未回话。大哥在一旁惊讶且欣喜道:“竟是萧郎?”
他温和一笑,道:“朱兄。”
这声音似是也在哪听过,我心里纳罕道。但更为纳罕的是,眼前这位风姿清雅的男子就是大哥他们一直称赞的“萧郎”。看来他不仅才好,而且貌优呀。
他又看向我,握着折扇的手微向前伸,道:“兄台的折扇掉在地上了。”
我一惊,赶忙摸了摸袖袋,里面空无一物。又尴尬地伸出手去,准备将他手中的折扇接过来。
他倏然“噌”地一下打开了折扇,缓声道:“兄台折扇上的疏梅图,疏而不淡,丽而不艳,清韵有余,是难得的一幅好画。”
我尴尬一笑,道:“拙笔粗墨,兄台过誉了。”
他一边将撑开的折扇收好递给我,一边道:“在下藏有一幅梅图,与此画的笔法有妙合之处。”
我只管接过折扇,不知怎么回他,便笑了一笑。
大哥在一旁称赞了几句他写的戏文,他谦虚回礼。三弟还在楼下等着,他们聊了几句后,大哥便和他告辞了。走时,我向他道了声谢。
下到楼梯的拐弯处时,我偶一抬头,见他仍在原地站着,似是在想什么。
到了楼下,三弟埋怨道:“早知你们这么磨蹭,我就在那里多耍一会儿。”
大哥看了一眼楼外,道:“再耍,天就黑了。”
日头斜斜挂在下半空,这个时候赶回去定然要走到天黑的。我们离开时,戏楼里又涌进一大拨人,听他们说,方才上演的那部戏文今晚又会再演一次。
我们三人紧赶慢赶地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昏沉的夜幕中朱家的大门。若不是他们先停住脚,我是绝对辨不出自己住的府院在哪里的。
我原本想先回房换一身衣服再去饭厅的,可自己又找不到回阁楼的路,只好穿着身上的这身男服跟着大哥、三弟去了饭厅。一路走去饭厅也没想明白,这样的胆子是和谁借的。
不过这样做正好也可以了解一下,我那未谋面的双亲平日里对我是怎么管教的。
进了饭厅的门,双亲已坐在桌旁吃开了。我们一起呼道:“爹,娘。”
中年妇人脸面和蔼,见到我们微笑了一下。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淡淡扫了我们一眼,随即一愣,放下碗箸,道:“掌珠,你扮成这副模样,又是和两个兄弟出去耍啦?”
我佯作糊涂,道:“爹不是让我亲自去瞧瞧吗?”说罢,看了看三弟。他瞪大眼望着我。
“我几时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