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长虫的公主……她那日从惊吓中醒来,思及此事,不及半炷香又晕了过去。

惧蛇,是她不得不跨过去的一道坎。跨得过,她换的阿兰若公主,可日日摸鱼捉蟹享她的清福。跨不过,迟早被人揪出她是个冒牌货,落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凤九茫然地想了三日对策。第三日午时,灵光一闪,忆及小时候自己厌食红萝卜,姑姑在青丘大开红萝卜宴,整治她连吃十日,很有效果。说不准这个法子,此番可以用用。

又三日后,王都老字号酒楼醉里仙二层,靠里的一个肃静包间中,凤九望着一桌的蛇宴,端坐静默。

桌子上杯叠杯盘叠盘,什么清炒蛇蛋、椒盐蛇条、生焖蛇肉、炖蛇汤,十来道菜从蛇儿子到蛇老子,一个都不落下。

离桌子几步远立了道屏风,屏风后头搁了个呕盆。

凤九静默半日,颤抖地提起筷子,一筷一口,一吞一呕,几十筷子下去,胆汁几欲呕出来方才罢休。自觉后几轮至少提筷子时手不抖了,也算个长进,凡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循序渐进,留明日再战。惨白着脸推门而出,深一脚浅一脚移向楼口打道回府。

方才一道蛇羹,平心而论倒是鲜美。若是将青殿做成蛇羹,青殿那般宏巨的身量,不晓得能做多少盆。脑中蓦然浮现出青殿吐芯长咝的威风面容,一股蛇腥味自胃中直翻到喉咙口,凤九脸色一变,捂嘴大步向包间冲。

因转身太过急切,未留神身后徐行了位白衣少女,冲撞之下白衣女子“呀”一声,顺着楼阶直跌而下。

凤九傻眼一望,一位正欲上楼的玄衣青年千钧时刻抬手一揽,恰好将跌落的白衣女子接入怀中。

凤九心中赞叹,好一个英雄救美。但英雄的面目都没看清,胃中又是一阵翻腾,赶紧撒开脚丫子朝包间中的呕盆疾奔。

扶着呕盆呕了半日,方顺过气来。再推门时,步子都是飘的。恍惚地飘到楼梯口欲下楼,迎面却撞上一道冷肃的目光。

自古来英雄救美,又似这般的英雄救美,众目睽睽下美人在怀,自然是四目相对,一眼两眼,含情目里定姻缘。但这个四目相对,须是英雄和美人四目相对,方是一段fēng_liú。

此刻,救人的英雄却来和自己大眼瞪小眼,这是唱的哪一出?

凤九不解。

待瞧见被救的白衣美人踮着左脚半边身量都靠在青年身上时,方拍脑袋一悟,原是美人被自己适才一撞,跌得脚伤,青年直直盯着自己,大约是对自己这个伤人凶手的声谴责罢。

这个事,原是自己方才处得不妥。

凤九三步作两步下楼来,后两步台阶,因脚上一个虚浮差点儿跪下,被青年伸手扶住,力道不轻不重,拿捏得正好。他这个义举,她自然需抬首言谢,顺势将手中几颗金锞子递到一旁白衣美人的手中。她做这个公主,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美人瞧着手中的金锞子,有些讶然。凤九上前一拱手:“方才事急冲撞了姑娘,还令姑娘受伤,身上别其他唯有些俗物,望姑娘收下权作药资诊金。姑娘若收下便是宽谅我,姑娘若不喜欢金子,”她将胀鼓鼓的钱袋子一抽,“我这里还有银子珍珠宝石明玉,姑娘喜欢哪一种?不用客气!”

一番漂亮的赔罪话刚说完,姑娘还没有反应,却听玄衣青年向她低声一唤:“殿下。”

外突然落起一场豪雨,哗啦啦似就地散落了一壶玉珠。凤九茫然地转过头。

根水自九天倾洒,如同一匹雪白的瀑布垂挂屋檐。( )瀑布前头,青年身姿颀长,黑发如墨,眉眼宛如画成。目光相接处,仿似迎来一场暮冬时节的雪冻。

他称自己……殿下?

凤九脑袋一轰,这个冷冰冰的玄衣青年,想必是阿兰若从前的熟人。

今日未领仆从出门,着实失策,寻常遇到阿兰若的熟人,仆从们皆可帮衬着略挡一挡,往往挡过三招,对方的身家她也摸透得差不多了,但今日之状……看来只有使一个下策。装不认识。

凤九佯作不解向青年道:“方才也有几人同我招呼,称我什么殿下,你是不是像他们一样,或许认错人了?”

青年原本平静的眸色蓦然深沉,锐利地盯住她,良久,缓缓道:“你记不得我了?”

凤九被盯得发毛,青年这个模样,倒像是一眼就拆穿了她的谎言。

她打了个冷战,自己安慰自己,世间相似之人不知凡几,焉知青年没有相信她方才的说辞,说不定只是做出这个神色诈她一诈,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定了定神,看向青年分辩道:“没有记不住记得住之说罢,我从未见过你,也不是你口中的殿下……”

话到一半却被青年打断,仍是牢牢地盯住她,淡声道:“我是沉晔。”

说到这一步他竟然还这样固执,凤九佯怒:“我管你是浮晔还是沉晔。”

心中却陡然一顿,沉晔。这个名字她很熟,熟得仅次于阿兰若。从前关于阿兰若的种种传说,大半都同这个名字连在一起,原来面前这个人,竟是神官沉晔。

既然眼前站的是沉晔,想必是多说多错,到这一步,赶紧遁了是上策。

心念急转间,她保持住演得恰好的勃发怒气,狠狠道:“说不认得你就不认得你,有桩急事需先行一步,让路!”

青年有些发怔,倒并未阻拦她,反而移开一步,让她一个口子。她心中咚咚直跳,待行到酒楼出口,借着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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