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菲娜拉了拉肩上的披风,抬头看向二楼露台。
她只用一眼便认出索尔.奥古帕度。如果说路迦是她见过最适合穿正装的男人,那么毫无疑问,索尔便是最不适合的一个。他似乎不习惯把衬衫钮扣扣到锁骨下,也不习惯穿着任何妨碍他行动的着装──千镜城的昼夜温差达十五度以上,他却只是多加了一件西装外套,底下仍然是下午穿着的灰色衬衫,没有打领带也没有扣到领口,从某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衣料下被阳光亲吻过的小麦色肌肤。
笑起来最灿烂的人,反而浑身上下都是冷色调。
在眼角余光之中,塞拉菲娜看见了有几个女人正向他抛媚眼。索尔礼貌地向她们举杯笑笑,却没有示意她们坐下。她不知道索尔的具体身高,但凭在工会里短暂的接触来估算,他至少有一米八五,肌肉线条明显却不臃肿,以这个高度来说,他的身型称得上标准。
就像一个高挑很多的亚鲁古一样。她这样想着,提起裙摆,走过石阶。
索尔似乎是等得闷了,晃了晃杯里的红酒,又一脸没趣地放下来,转而托腮四处张望──他很快便发现站在楼下看向他的塞拉菲娜.多拉蒂,在北方城市里面,女孩的金发显眼得像是海上灯塔。
他抿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几乎没想什么,便把另一只手伸出窗边,竖起食指朝她勾了一勾,仍然像是呼唤自己养的小猫,比起挑衅,更像是一种挑逗。
隔了两层楼的距离,他张嘴做了个有点夸张的口型。
──上来吧,我的塞壬小姐。
塞拉菲娜看了一眼钉在墙上的油画,里面穿着枣红色长裙的女人以扇遮面,躺在丝绒软椅上面,正怯怯地回望,又像是在等待别人更进一步。女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扯了扯唇角,继续走上楼梯。
索尔选地方意外地有眼光,这间以小岛命名的餐馆位于下城区最热闹的地段,空间开扬,整栋建筑都没有安窗户,唯有矩形大洞贯穿墙壁,日间可能还有一点热,夜里有带着水气的微风吹来,便舒适得让人不愿意离开。
或许是价位定得足够高的关系,来往的人都打扮得相当光鲜,塞拉菲娜一路走上去,都没遇上令人不悦的目光。即使以最挑剔的角度来判断,对于一个首次相约的朋友来说,他已展示出足够的诚意。
塞拉菲娜迎着索尔的目光走到窗边,经过楼梯的时候她看见了竖在旁边的“预约制”牌子,因此二楼远没有一楼挤拥,餐桌之间的距离不算很近,只要控制好音量,谁都听不见邻桌客人的对话。
她瞄了眼角落里与人齐高的座地钟,把自己的头发拨到一侧,开始解开披风扣链。“对不起,我迟了……七分钟。”
“我没等多久,请不要介意。”索尔站起身来接过她的披风,看见裙背上的交叉绑带时,他低低地吹了声口哨。女孩后颈上还有一颗小痣,她大概不知道以他的身高和视角,能够看见什么样的风景。“应该这样说,那位少爷愿意放妳过来,就算等再久,我也心甘情愿。”
塞拉菲娜转了转眼珠,没有回应这句调侃。她留到红酒瓶旁边放了香烟、烟灰缸和火柴,而包围着他们的另外三张餐桌上都放着“已预约”的暗银色小牌,上面却没有贴上预约者的姓氏纸卡。“看来你是常客。”
“是老板。”索尔把披风交到侍者手里,又点了两份相同的套餐。“三年猎人生涯之后给自己的礼物,也是我第一份投资。一年前我便可以随时退休了,比起生计,猎人更像是我的爱好。”
难怪他拥有这样深的资历,却仍然要费心组成一个新团队。
这个念头滑过脑海的同时,塞拉菲娜忍不住又多望了烟灰缸一眼。搁在上面的烟枝已抽了一小半,烟身近滤口的部份描了两圈红线,她想她认得这个标记,那出自南方一个无名城市的制烟人之手,起码她听回来的版本是这样。
在她还住在康底亚的时候,曾经遇上过一个从南方来的旅商,他嘴里也叼着同一种烟。要说她为什么会能记得如此清楚,那是因为对方在临走之前也给了她一根。这种手工烟味道不轻,薄荷味却更重,抽一口便能把人呛个半死,却要比最浓的咖啡更加提神。塞拉菲娜不喜欢抽,却很喜欢闻这种味道。
想不到索尔在烟草上面的品味如此硬派。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在,往桌上敲了一敲,熟练地褪出半根来,然后连烟带盒一起递到她面前,“来一根吗?”
“我……”塞拉菲娜慢慢摇头,眼睛始终不离烟上的红印,“我不抽烟。”
至少不在公开场合里面。
“胡扯。妳看它的眼神简直像是饥民看到了食物。”索尔把烟送回嘴里,深深抽了一口,声调之中有一种因为见识太多而生的不在乎,好像塞拉菲娜拿不拿这一根烟都不会影响她的形象。“来吧,我保证不向妳那几个好朋友告克,每个人生存于世上,总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明天妳尽可以继续当他们眼中的乖女孩,现在,当是给自己一点奖励。”
塞拉菲娜再不推辞,从中抽出一根,含在唇角,正想要以指尖擦出火焰,却又想起这样做与宣告“其实我是个法师”无异。平常做得太自然的动作,在外人面前便成了禁忌一般的死棋──她有点焦虑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蒙混过去,索尔便已划开一根火柴,倾前身体,为她点起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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