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日下午段清黎一觉睡起,腹痛已消,却因为天色骤变欲雨,无事可做。
好久没见到他了,像是习惯了,却又有点不习惯。上次见面,便是他匆匆送来匕首的那次。
段清黎眨眨眼,觉得自己实在是闲,才会想着他。不过,确实很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关。
天色渐渐暗下来,偶尔有闪电划过,接着才是滚滚的闷雷。她添了件衣服,朝轩辕夜的住处行去。
风刮得暴躁,段清黎顶着风行在回廊中,便看见他的房门被风吹开,正哐当开合着,声音响得很。
她顿时有些疑惑,没从里面闩上么?
想了想,她还是走进去瞧瞧,屋中果然空无一人,倒是某些东西被吹散了一地。纸张与书卷哗啦啦地响着,到处翩飞。
段清黎低着头关上了门,而后带着疑惑开始收拾屋子,他跑到哪里去了?
她细细想了一番,莫名地觉得不安,很想一眼看到他才能安心。
她整好掉地的书籍放在书架上,便闻得外面骤然一阵声响,如万千低沉闷鼓,明白是暴雨已至,正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可正因为她矮身拾拣东西,便在书架旁发现了一个暗格,而且忍不住好奇,打开了。
她轻轻拿出了里面的一沓纸,犹豫着要不要看。看了怕他发现之后生气,不看?东西已经拿在手里了,实在难受。
她找了椅子坐下,烛下细瞧纸上都写了什么,渐渐神情凝滞了几分,心情沉重起来。
没想到他能舞刀弄棍,还能红笺小字诉平生。( )原来都是手书的情诗之类,害得她以为是什么重要机密。
但其中夹杂着些她未曾见过的诗词,该是他自己写的。
她翻到一张空白的素纸,细细读时,忽而怔愣住,纸上字句如细针一般扎眼。
“听风吹彻,看月无心,道是人间风月,多半还付凄凉。行一路、怅笑几许,对影冷月如霜。古今自顾盈缺,谙尽孤愁,偏不慰我哀惶。无物结心,皆做烟花散,一息即忘。几番凭笛,欲说幽微心曲,总还是、痴梦一场。”
看不出是什么词牌,不过他那样不羁的人,可能不喜欢受词牌格律束缚,一切随意。
她却不知道,也从未想过,有时他居然如此自怨自艾,平日里却不曾表露分毫。
他心底其实是这般哀伤的么,有时是在强颜欢笑?
捏着纸又读了几遍,她心里酸楚的同时,忍不住为自己分辩。他觉得不管送什么、说什么,于她都如云烟过眼,不会记得。【w ww.aixs】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她只是不想说罢了。
好想现在就找他说清楚……
颜羽同段清朗回来的时候,虽然不过酉时,天色却已擦黑。他们都衣衫半湿,实在是雨太大了,马车里都能养鱼了。
一眼见到段清黎表情凝重等在前厅的时候,二人都有些疑惑,当即问:“怎么了?”
段清黎微蹙着眉问:“你们瞧见他了吗?我到处都找了,没找到。”
段清朗反问:“他不在小筑?我今天没见到他。”
颜羽看着她,想到某种可能,却不动声色,只道:“别担心,再找找看吧,说不定漏了哪里。”
然而他回房换了衣服之后再出来吃饭,却在想着要怎么告诉他们这件大事。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那个家伙好!留书那么隐蔽就算了,安排后事的语气算怎么回事!
段清黎又见到他,便语气沉沉问道:“他是不是去找蓝宇之了?”
三月下旬的时候他就说过“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可她明明知道他们会一战是迟早的事,现在却又担心又生气。
恼恨他不声不响就不见了。
颜羽神情依然平静,又见段清朗同样看着自己,等待答案。他沉吟片刻,拿出轩辕夜留下的信道:“自己看吧。”
二人神情已经微变,段清黎更是皱眉抿唇,一脸忧愤。
他为何要事事为她打算,他自己呢?
颜羽等他们看完,静静开口:“按照他的打算,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段清黎偏头看着风雨交加的黑夜,立刻道:“不走,我要在这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跟他说清楚,叫他不要再写那些婉约哀愁的东西了。
段清朗微微摇着头道:“他说了会回来的,我信他。”
颜羽颔首:“小筑守卫还算森严,先等一夜,明早再说。”
段清黎盯着大门的方向,可入眼却只有浓稠的黑暗。她实在很有出去找他的想法,可却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她凝望夜色低声道:“下这么大的雨……他一个人出去的……”
其余二人亦是默然,段清朗终于柔声开口:“别想太多,诚心的望夫石通常都是有用的。”
段清黎这次丝毫没有计较某些字句,只是忧心不宁地蹙着眉,直直望着外面。她脑海里却蓦然浮现两句诗来,顿时心里又悲又凉,还有恐惧。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这之后,段清朗、颜羽同样焦心,想要出去接应的念头在心里一再转过,却终究放弃了。京城这么大,天气又如此恶劣,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
眼下最该做的,便是好言安慰她。
门外,顾云峥衣衫已湿,却屏气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狂风骤雨掩盖了她的轻微声响。今日近晚小筑闹哄哄的,像是在找谁,而后他们都神情怪怪的,让她忍不住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