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百花岗上凉风习习,逐渐爬高的朝阳在蓝天白云下放射出一圈金针般的光线直射辽军本阵,刺得头戴狼尾遮面卷檐皮盔的辽军士兵们纷纷低下头,一个个心中埋怨,这列阵迎敌方向也太不利了。
相对于这个劣势方位,天然的一道山梁遮护了后背,又可居高观敌,骑兵处于高地更利于战马提速从而夺得先机,掌握战场主动,这一点不利完全可以抵消。作为大军主帅,耶律挞烈并不是没料到这些,任何地形都不可能尽善尽美,必须得权衡。
山岗下中军大阵,迎风猎猎的旗幡扭动着奇形怪状的文字,黑底白狼头大纛下是临时以大木搭起的将台,浮雕着契丹人崇拜图腾的海冬青、青牛图案屏风前,耶律挞烈头戴插着五彩斑斓雉鸡翎羽、抹额处镶着一颗火红宝石的铁盔,身披铁甲高坐于帅案后,两边仪仗门旗下摆放着十六面传令用的大鼓,以及两人抬着的八只巨大牛角号,再加上一些手持军乐器的士兵,中军阵容显得豪华而宠大。
作为一个源于北魏宇文氏的东胡部族,契丹人躲在李唐的羽冀下时叛时降,不但学习了各种农事耕种、兵甲打造,战阵守御,更注重吸收汉文化为己所用,但从未向李唐真正臣服。遇上阿保机一朝崛起,立国五十余年,已渐渐积累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明,更依照汉字模仿设计出契丹文字,试图洗白杂胡愚昧剽掠的本质,但可惜,就连契丹贵族也很少能够精通的。
辽国朝庭制敕文谍,地方公文至今仍需要用汉语才能让人看懂,所以,一些重臣大将出征,身边总有几个北地汉人、或者渤海人作为幕僚臣属随行,挞烈也不例外。
“宁哥!你觉得周军会等到什么时辰进攻?”耶律挞烈转头看向身侧随侍的年轻将领问道。
“禀大郎君!以末将看来,当在巳正!”这名年轻将领身材高大,面相显得儒雅而英俊,完全不似纯正的契丹人总是脸有雀斑,要么皮肤黑红粗糙。他的汉名叫韩德源,表字延宁,契丹名叫苏得里赫,年初才调运西京路转运使、奉圣州节度使。
韩德源的父亲韩匡嗣官任太祖庙祥稳,也就是守卫阿保机太庙的将领,但他的家族却是辽国皇族、后族之外最大的家族,比韩延徽的家族更得信任。因为他的祖父韩知古六岁时,辽军夺幽州,韩知古被阿保机皇后述律平的兄长述律欲稳所收养,从小养熟后,让他总知汉儿司事,为辽国的开国建制出力良多。
“如此最好!我军进退皆宜,已立于不败之地,就让南朝汉儿见识一下我大辽宫卫军的勇猛!”耶律挞烈颇有自信地冷笑道。
“正是!我们前军已得居庸关,此地胜负小事一桩,若按时间算来,屋质大郎君应率皮室出了上京。”韩德源笑道。
战场上,辽军不急于主动进攻,周军自然也不着急,中军大阵中,袁彦总算等到了次子袁通回来禀报,对于与本部配合,慕容延钊没表示什么异议,但让他首轮进攻却也不愿。
周、辽双方马军占比都非常高,这自然先以马军出战,袁彦见慕容延钊不愿先出战,只好传令李处耘按时出战。眼见太阳高度,估算时辰差不多了,北面待命的李处耘命都虞候石广均、周明远率三千骑先向辽军步阵侧冀发起试探性攻击。
一时数千骑奔腾着卷起一道烟尘越过战场,但辽军前阵五千骑立即作出反应,约两千骑离队向北迎向石广均部,两军很快在步阵两里外来回冲杀。
见辽军是前阵分兵迎战,袁彦暗暗惊讶,抬头远远地望向南面,慕容延钊仍没出战的意思,不由心中暗恼。果然,不一会儿侍卫司骑兵落了下风,李处耘不得不大举压上,这下终于打了辽骑一个措手不及,但刚刚扳回劣势,山梁上的辽军左冀又出两千骑狂奔而下,硬是以少打多,合力牵制了李处耘部七千骑。
北面战场暂时难见分晓,可辽军前阵三千骑忽然启动,斜斜扑向周军步阵,袁彦立即调侧后右冀一个军迎战,这下右冀马军全被牵动,而辽军步阵侧后仅剩的三千骑紧跟着从山梁上疾奔下来,与前阵三千骑对本部形成了夹击之势,但两方的步阵也同时坦露出来。
马军处于下风,步军前阵也不敢轻易向前推进,而辽军步阵也未动,袁彦不得不再派人传令催促慕容延钊,适当分担北面战场压力,但结果慕容延钊置若罔闻。
眼见北面马军战场灰尘四起,李处耘部陷入被动,袁彦狠狠一咬牙,只得将南面侧后另一个马军也调运往北面战场,这样李处耘部兵力稍稍占优,总能多支撑一会儿,慕容延钊总该有所动作。
结果,手中仅有的一支马军被调走,百花岗上辽军最后的五千骑也跟着动了,他们冲下坡地后,一大半留在山脚下游动,一小半约两千骑绕了个大圈子狂奔着杀向步军侧冀。
“定!”步阵左冀前排的军官们大喝一声,枪盾架设的拒马阵随之发出一阵碰撞声,阵势为之一稳,又是一声大喝:“预备!”
辽军骑兵冲近大阵百步余步时忽然调头,紧战着靠近到七八十步开始放箭,但周军士兵也同时预以还击,箭如飞蝗下各有伤亡,人喊马嘶声不断响起,整个战场发出的各种声音一片吵杂。
辽骑一支在山坡下警戒,防备慕容延钊部支援,以不股骑队不停骚扰步阵,试图先将步阵击溃。如此明显的用意,慕容延钊不得不下令,以骑兵两个军分为左右齐头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