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一般的惊愕、惊吓表情。
赵天瑜眼中有惊恐、意外,以及不可置信,她甚至回望毕铁林时微微摇了摇头。
毕铁林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不是怎么也得判个十多年?毕竟在当年,那可是重罪,有的人甚至被枪毙了。
可他?怎么可能?就算是表现良好,也不该这么快吧?
还有,他怎么人在京都?还混的没有落魄,倒是看起来比当年年轻的他还……
赵天瑜以为她会忘了毕铁林。
但是见了面,她才知道自己就是到死那天,也能清晰地记起他的一颦一笑。
那段她不愿意回想起的倒霉日子,在她看来,那更是她人生中最晦涩的阶段。
她像洗脑般会在午夜梦回时记起,又在清醒时自我催眠忘记。
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似乎永远有干不完、能累折人腰的活儿,躺在硬硬的炕上,会经常累的直哼哼。
春夏秋冬,都能在脸上、唇上,撕下干裂的皮。手上更是大大小小全是干裂的口子。
起早贪黑,她没想到下乡下乡,居然就是沦为一名农村妇女,然而她又没有农村妇女能干,连纳鞋底都被骂废物。
花开的年纪,却穿着最破的衣裳,甚至连写封信邮进城里和父母说说话,都成了贪念。
能让她记起自己还是一名漂亮姑娘的镜头,似乎只剩下每次下地之前走的那条羊肠小路。
那时,只要她经过,以毕铁林为首的那些小伙子,就会站在房檐边儿偷摸瞧她。
那时,毕铁林的目光里有对女孩子的好奇,有男人爱看漂亮女人的本能,有主动上前只为她一个笑脸的殷勤。
当初选择毕铁林当回城的踏脚石,她比谁都不愿。虽然她说出来没人信。
但当时知青为了进城,在她之前有出过类似的事儿,很多曾经那些爱慕她的人,都被家里警告,在回城那段时间里都躲着她们。
她能等,可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也是在办手续时,被人威胁、被迫怀上的孩子,等不了。
而那个真正该进监狱的人,她恨不得给碎尸万段的人,却握着她的手续,如果使坏,别说回城,就是在村里都得被一人一口吐沫吐在脸上,更难活了。
为了回城那个迫切的心愿,为了自认为只要回了城就会一切变好的念头,让她害了眼前的青年、不,是眼前的男人。
她刚回京都那两年,总会梦见毕铁林递给她半个馒头的画面,惊醒后会捂着心脏给自己洗脑,她以为他早就熬不住死在监狱里了……
赵天瑜愣住般傻瞅着毕铁林,而毕铁林就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让她仔细瞅个清楚。
赵天瑜忽然双手捂唇,捂住颤抖的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忽然僵硬地转动脖颈,侧过头看了眼红木酒柜。
毕铁林似笑非笑道:
“怎么?几年没见了,见到我,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弯腰捡起赵天瑜的皮包,递了过去。
毕铁林这一出声,就像是能把她怎么着了似的,“啊!!”赵天瑜慌乱抢过包,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在吴玉喜惊讶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她往店外跑时,慌张到居然一头撞在了玻璃门上,顾不上揉一揉额头,回头和转过身看向她的毕铁林对视了一眼,赶紧推门跑走。
玻璃门还在来回晃动着……
毕铁林深呼吸紧咬后槽牙,闭了下眼睛,极致克制住自己的双拳,他怕他冲出去能像捏小鸡一样捏死她!
而刚刚在四目相对那一瞬,他差点儿就要那么做了。
“铁林,那位是?”吴玉喜看了看窗外跑走的少妇背影,又观察了几秒毕铁林的表情,心里好像猜到了答案。
但又觉得不可能,那也太凑巧了吧?
毕铁林连续深呼吸了几次,随后嗤笑了一声,他目光狠厉地看向前方,没有给吴玉喜任何答案,直接脚步一拐去了休息室。
而跑出店面的赵天瑜,扶着拐弯儿处的墙角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心里只有一个恐慌的念头,他会不会报复自己?啊?
赵天瑜嘴唇控制不住的发抖,全身上下抖得像筛糠了一样。
大白天的,一位漂亮美妇脸上毫无血色,那副样子真像是白天遇见了鬼,多一步路都走不得了,后来干脆靠在墙上才能支撑住自己。
……
毕铁林静坐在写字台前,他眼神落在不知名处。他以为他劝自己的很有用。
可刚刚,当赵天瑜撞进他的视线时,他才知道之前劝自己忘了吧等等都是狗屁!
他以为他穿上西装,就会心胸开阔到放下那段屈辱的岁月,还奉劝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让那些画面来打扰现在。
然而,今日突如其来的见面,他才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装着多少恨!
那恨意,根本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那恨,不是像是坑了他多少钱能放下的事儿。
他消失的华年,他母亲跪在政府台阶上哭倒的画面,他侄女死死地拉着警察的手,又被警察硬生生掰开那一根根细弱的指尖儿。
总有人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
可实际上,当年因为他,他们毕家真的差点儿走投无路活不下去。
父母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了,只为了能知道他人被带到哪的信儿!
母亲没了,父亲摊在炕上无药可吃,他理智地劝过自己。可特么他发现,他根本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儿!
蹲怕了,不可以再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