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车厢里有的老爷们啊,年轻力壮的男人们都顾不上整理货物了,很多人都选择抱着包,或者堆在脚边儿,这样方便随时掏。
有一个算一个,几天几宿的火车,人困马乏、要死要活的窝着!
累到恨不得直挺挺的躺在哪歇歇,不是体力,是脑力,是手速,是紧绷的那根弦。
钱没带回家、没藏起来,没交给家里的娘们,那都是纸片子,还不知道给谁挣的呢!
毕月闻了闻车厢里的味道,臭脚丫子外加汗味儿,又抬起胳膊嗅了嗅,两条小秀眉紧皱,自个儿都嫌弃自个儿身上的味儿。
就她身上套的那些件衣裳,哎呦,真坑人,苏国大妈们买回去卖给别人都得喷点儿香水。
十八岁斗志昂扬的毕月叹气出声:“唉!”
她想着炸油条麻花儿遭同学大白眼,一个大姑娘满头满身油烟味儿,受人嫌弃那眼神、那滋味儿……
这又跟个虎妞似的钻火车,几天几夜熬的都快提前痴呆虎了吧唧了……
命咋那苦呢?
……
毕成终于有座可座了,许大叔主动让位,让大侄子也直直腰。
毕成接过毕月递过的水壶,看着他姐都没精神头了,想想刚才那站可挺危险,他姐估计是累的有点儿发虚,脚底没根儿,差点儿被一个着急要货的人给薅下车。
毕成觉得自个儿不能老缩在大后方,弯腰凑到毕月跟前儿:
“姐,一是阿晋,二是得哇,三十得利,五是bia机,四六七八咋说?”
毕月是能省点儿力气就省一口气,双手环胸靠在椅子上,摆摆手,懒得说话。
“啊?咋说?剩下的我卖,你歇着。”
全身松懈下来的毕月抬了抬眼皮,被问的急眼了,可见她不是啥好性子的人:
“磨叽!那几个太难,绕嘴,我没记住,行了吧?再说咱也用不着,你别老跟我说话!烦人!”
……
无语,毕成无语至极,这就是他亲姐姐。
原来不爱言语、对谁都冷冷淡淡,只嗯或啊当回答,看什么都冷冷清清,对谁都不热情,似乎从十二三岁开始,哭都是极少的,没什么事儿能让她有明显表情。
最近不知道冲着啥了,像是忽然开了窍,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抖擞,可他算是发现了,俩极端,现在又不靠谱到一定程度。
这两站还总骂他,瞟他的眼神都是嫌弃……
毕成拍了拍坐在兜子里就像是打坐消音儿的许大叔:
“叔,咋说?”
“那啥……四是切地里,六好记,六是谁死爸……”想低调的许大叔是个话痨,这让话痨变低调憋一宿不吱声,它其实是件很难的事儿。
毕月听着那俩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这回有力气瞪身边不给她让窗户的男人了。这人睡的跟死狗似的,瞅瞅,大脑袋瓜都快栽她肩膀上了,厉害劲儿哪去啦?竟欺负她的能耐!
又好信儿瞟了眼附近的几位男同志。哼,都没比她强到哪去,女人咋了?强悍起来除了力气上吃亏,在挫折面前,精神上能碾压你们!
……
咣当咣当过连接点的声音再次响起。
凌晨三点,车在倒数第二站停下,抵挡不住睡意的“倒爷们”机械般的动作,他们靠本能打开车窗。
小风一吹,有的打了个激灵,这是心理素质强的。他们时刻迎接着每一站的到来,似乎感受火车停车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某些困到不行的倒爷,他们甚至眼睛仍旧闭着,脑袋还是一点一点的。
——
毕月回眸,她认真地看了看这趟陪她几天几夜的国际列车……
直到下车,站在站台时,她大弟毕成只需要单手就能拎动胶丝袋子,只剩一个袋子了,里面还剩二十五件“老头衫”。
毕月仰头看向莫斯科上空明媚的春光,她觉得,她真厉害!
她像战斗的雄鹰,飞过乌兰巴托的草原,越过贝加尔湖畔,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穿梭,踏上欧罗巴的土地,经过三次全副武装的“安检”,还安然无恙的乐呵呵。
现在,此刻,终于飞到了,明天,她就能飞回家了。
即便不顺利,这几十件不卖了,回家做饭穿,也值了!
……
唱苏联歌曲,看苏联电影,男人们心里想象的爱情对象就叫“喀秋莎”。
苏俄情结、毕月没有,她只是单纯好奇没见过的时代特色。
但毕成有,重量减轻了,除了小心翼翼不让别人碰他和他姐的身体,别被偷钱,他其余心思全用在看景了。
姐弟俩眼中八十年代的莫斯科,石块马路,棱角被穿梭的人群踩踏到圆钝发亮。
楼都不高,和八十年代的京都没太大差,造型上感觉很奢华,其实楼都很旧。
外置阳台,形状都是半圆形。毕月眼里的莫斯科,建筑都是大圆圈小圆圈的造型,并且楼顶上面大多数都有圆形小包,小包上立着个尖儿。
车该咋是咋地,倒是比京都多,难怪咱国家都跟这整车,难怪苏国重工业发达。
苏国人穿的嘛,其实很一般。
毕成拽了一把毕月,提醒她看着点儿脚下路,毕月翘脚瞅了瞅,艾玛,最关键的是,这不是火车站吗?那面是卖啥的啊?咋排起了大长队?
许大叔又再次打开话匣子,边走边解释着,似乎踩在异地他乡,他们仨人更加能够感受到什么叫彼此关照。
“大侄女,可别看热闹了,咱赶紧着,走,跟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