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九月一号,毕月、毕成开学的日子。
而在八月末的最后一天里,它又是显得那么的不平静。
毕铁刚揣着火车票,在这天后半夜登上了去大西北的火车。
毕铁刚本想在前几天就离开,但是一方面是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想亲力亲为的照看几天,老爷子想吃啥,家里能倒出人手张罗点儿啥。
另一方面就是去之前盖房的雇主家要了两趟干活钱,这钱啊,毕铁刚舍不得,就怕等他回来时再完工了、临时工队伍散了,他到时候去哪找人要钱说理去!
就这么的,耽误了些时间。
庄稼地是出粮食、保证温饱,但手里没啥活钱儿。尤其是在东北,地里出的东西换不来啥钱,家家户户都有。
自从一九八二年开始下户,毕家也有为数不多的几拢地,数量不多,但基本都是刘雅芳自个儿在硬撑着。
而毕家的顶梁柱毕铁刚则是经常出门跟人盖房子、当力工,这么的挣活钱,好给老爷子买药,家里日常支出啥的。
所以这天晚上,担起几拢地白日里劳作的刘雅芳,睡的格外的沉。
别说是小屋里有响动,就是外面打雷估计都吵不醒她。
毕晟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挠了挠屁股,实在是憋不住了,要不然他还想继续憋着睡觉来着。
十二岁的小少年,人还是懵懵的状态,憋大劲儿了尿尿时小肩膀一抖擞,再加上让外面的小风一吹,小少年清醒了。
岁数小控制不住馋嘴的毛病,清醒了就寻思干坏事儿,那些吃的,他都惦记二十四小时了。
毕晟进屋时寻思寻思,脚底下一拐弯儿,直奔爷爷毕富的小屋。
他想着那屋炕柜上面有槽子糕。
十来块槽子糕吶,都他爹给爷爷买的,别搁坏了,他垫吧垫吧。
毕晟小心翼翼的爬上炕,又半跪着隔着老爷子伸长胳膊拽捆槽子糕的细麻绳,屏住呼吸正努力呢,爷爷毕富忽然睁开了那双混沌的双眸。
但这次不一样了,不一样的是,这次是他得病以来眼神最为发亮的一次,就像是在预示着要再看一看这个人世间一般。
毕富说:“晟晟。”
毕晟一愣,吓一跳,停下了拽麻绳的动作看他爷,一般平常的时候爷爷都叫他狗蛋儿来着。这是咋啦?
“月月,大成。”老爷子放慢速度叫着,可口齿发音都很清晰。
“爷?爷爷?”小少年小手摸向老爷子的胸口:
“你咋啦?要啥?我、我给你拿槽子糕啊?”
小孩子也有直觉,只是他的模样有些发慌。
爷爷毕富用着想笑又想哭的表情,仔仔细细的看着毕晟那张和哥哥姐姐五官不太相同的小脸。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里没有凄厉。
就像是从前年轻的毕富,他曾经站在山坡上喊孩子们回家吃饭时的沉稳有力,也似看到了大儿子铁刚一手拉着妹妹金枝,怀里抱着弟弟铁林……
爷爷毕富笑了,笑完后,他喊道:
“铁林啊!铁林!”
……
刘雅芳下炕时差点儿大头朝下一头栽下去。
她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打着哆嗦,脚底儿也像没根儿似的!
她老儿子在小屋放声大哭的声音,还有老爷子唤着小叔子的那一声,通通都在告诉她:
完了,完了!老爷子要不好了!
……
毕家只剩下儿媳刘雅芳和幼子毕晟,刘雅芳推搡着老爷子嚎哭着:
“爹!爹!你不是说想吃桃罐头,我还没买吶!你都没吃上想吃的那一口吶!还有铁林,你咋就不能等等,听听他啥样也行啊!你这样走的能放心嘛?!”
刘雅芳跪在炕上,拍打着胸口看着门外的方向哭着。
哭着这么多年的无奈和漫长;
哭老爷子还没等回来小叔子,养儿养女的却都没在跟前儿;
也哭老爷子头天晚上还说想吃啥,大清早就毫无征兆、说走就走的感伤。
同一时分,毕月、毕成还在睡梦中,毕铁刚站在火车的连接处抽着烟。
而某大西北监狱里,毕铁林正戴着手铐,被狱警带着左拐右拐往前走着。
会见室里,一位穿着中山装、戴眼镜的中年人,打开了随身带的文件包。
毕小叔毕铁林浓眉大眼,长达七年的牢狱之灾,二十三岁最好的年华开始,直到现在已到三十而立。
他的眼中没有久待监狱的发傻迷茫、更没有迟缓木讷,虽然是一身狱服,但他笔直的坐在陈老的秘书面前。
发现狱警给他解开了手铐,并且没有监视,直接走出了会见室,毕铁林心思一转,猜了个差不离儿。因为那位老人是被秘密接出,在出去的前几天曾经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
“铁林,将来有一天我们再见面,你要叫我大伯,你认我不吃亏,我这个大伯可很能耐!”
“大伯”教他认字、读书、讲外面的天地,他在“大伯”被人挑衅欺负时,再次被加刑……
毕铁林始终没主动询问,他淡定的坐在来人面前。
中年男子心里泛起了嘀咕,难怪他的领导挂念着这位。
“认识陈老吧?”
“你说的是陈凤祥陈老吧,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一张字条推移到毕铁林的面前:
“他很惦记你,感谢你这四年对他的照顾。另外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过两天你的手续就会办好,给你半个月时间回老家看亲人,一个月后,他在京都等你,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