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为进。”陈莒也跟着笑了,他长相不出众,但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情滥无行,欲多失矩。其色如一,神鬼莫测。如果臣是贵嫔驱策的臣,会以前半句告诫她,但臣是陛下的执鞭士,就把后半句赠给陛下。”
意思是,一个人的情感过度就没有了品行,yù_wàng太多会失去法则。如果神色保持不变,就没有人能猜测出他的心思。
黄道琦咋舌。他与此人没什么交往,但觉得他说话一套一套的,很有道理的样子,这时有点发懵了。罢了,这人心思难猜,不是一般人能懂的,还是喝点茶水冷静冷静吧。他端起了茶杯。
樊姜是个擅长纳谏的人,幸而陈莒没去她那儿,否则自己的处境越来越难,一辈子翻不了身都有可能。元灵均神色微动,眸子里映出荷叶上反射的光,她叹气,撑着半张脸,“那廷尉平认为,朕捧着贵嫔的策略如何?”她把摔了的茶杯扶起。
“贵嫔约束能力不一般,她心里很清楚该做和不该做的。陛下何不把她再捧得高点呢。”
抬得还不够高吗?非要把她顶着头上才好?元灵均默默翻白眼。
陈莒在那儿不急不缓地说道:“樊家在风头上,就奏请让贵嫔临朝称制,冠以‘陛下’尊称,享有称‘朕’的特权。”
元灵均嚯地抬起头。黄道琦则是很明显地颤了下手,茶水直接呛到,他咳咳地侧到半边,“请恕臣失礼。”
等他涨红的脸恢复平静,元灵均问:“光禄大夫掌议事,认为怎样?”
“恕臣直言,哪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这样做就是把好不容易得到的都拱手让人了,不行不行,太冒险了,而且我们提出,贵嫔会怀疑的吧。”黄道琦坚决地摇头。
陈莒解释:“此议无需由我们的口说出来。只要放出点风声出去,再煽动朝中有这样意向的朝臣,自然有那方的人替我们提出。”
“朕看行呐。”顾不得黄道琦诧异的眼神,她敲了敲脚边的茶杯,终于下定了决心,“朝上有林相,岑邈,陆遥雪……他们保持现状就不会横生枝节,你和他们讲明,这是朕的命令,懂朕的人自然会明白。”
樊姜的逐步僭越已经威胁到天家的威严,高涨的野心权欲驱使她向更高的位置迈进。曾经能让巴陵脱离临安的控制,如今站在临安,走上逆举亡途是迟早的事。
犯阙一次就够了,要在她身上故技重施门都没有。
这样大的事她都没和人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回到宫她左思右想,心中反而放不下了。于是她猛灌了黄橙做的凉浆,蜷在芦席上静眠,很快便睡着了。
再醒来,隐约听见渠奕在外间说话,她起身穿好鞋,不小心碰到了连枝灯。鲲娇和一名内侍将它扶起。
渠奕走了进来,缓袍轻带,很少见他穿着这样随意。
“我听说了陛下的决定。”
能告诉他的只有九万了,但他不生气,说明她做了一件对的事。元灵均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朝廷知道我不怎么管事,都由公子代以处理,否则支开廷尉监的举动会让她生疑。廷尉监和公子说的什么?”
“和阳翟公主有关,协助她逃脱的旧臣大半逮捕,主要犯臣,贵嫔下令夷三族,余者刺配。另外,公主还在诏狱中,想见你一面。”渠奕把缯书递给她,她没接,又唤了一声。
又失神了。元灵均接过缯书看也不看一眼,“噢,她这个人脾气太坏,我不愿意见她。但她为什么要见我?她那么聪明狡诈的人,两条路之间做选择,知道怎么最利于她。我猜她只是想当面羞辱,发泄怒气。”
渠奕摇头,“元氏宗族的事我不好插手,陛下不想见就不见吧。”
九月初樊家修建宗庙,南方河道决堤,下游遭灾,郡官急奏朝廷,请求拨款赈灾,樊贵嫔急拨库银拯流民于水火,命宫廷上下损膳祈福,是日群臣奏表贵嫔称制,呼其为陛下,贵嫔推拒。九月中旬,朝廷宣布婚讯,阳翟长公主下嫁靖候,婚期定于明年开春。
消息传入行宫,元灵均不由得好笑。樊贵嫔拒绝称‘朕’的提议,这在意料之中,还不到三次,样子也要做足。
拒霜在廊下沙沙地响,桂影在石阶投下一片斑驳疏影。她踩着木屐回转,神情一刹那的恍惚,“最近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
“没有吧,九万在这里守着,谁敢乱来。”鲲娇还是朝四周张望。万一九万疏漏,混进细作就不好了。
“可能是我又产生了幻觉,近来精力跟不上,一直认错人。”元灵均用力闭合着眼睛。
两人刚一进殿,紧邻园径的灌木丛后探出半个身影,握着食案的手指紧紧攥着,十指关节分明,眉下一双黑眸露出幽森之光。
“不去做事,又来这里做什么,别想着偷懒啊。”突然出现的宫使打断了宫女的思绪。
上到妃嫔下到宫人,都有极严格的宫掖礼节训练,不过再是严格训练出的宫人侍监也有失礼的时候,自从皇帝与公子行宫来避暑,总有一两个天真的小宫娥忍不住好奇过来偷探兰鹓公子的风华姿容,进不来内廷的宫女甚至打听公子寝殿,假借进奉糕点瓜果的名义进入内殿。宫使者见怪不怪了,而且他不蠢,宫女那点心思他还不知道呀,因此大多数人连他这关都过不了,还没有接近就被厉声喝止了。
宫女的五官隐在夜色里,模模糊糊看不清,唯有嘴角一颗痣十分显眼。“妾这就回去。”她拂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