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皇上招呼一句,但目光依旧没从墙上那幅画上挪开。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了。”皇上手一挥,“你与宁安从小就要好,她就要回来了,你心里很高兴吧。”
崔景沉闻言,连忙应道:“皇姐能够平安归来,儿臣自然高兴。父皇向来珍视皇姐,心里也一定欢喜。”
听了这话,皇上的目光才缓缓的从画上移开。
“朕知道,就为着当年和亲北渊的事,你心里怨朕,宁安也是。”
崔景沉无言,毕竟有些情绪,越是掩饰,就越是欲盖弥彰。
“当年,朕之所以答应北渊和亲的请求,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皇上说,口气平和中,透着些许凝重,“宁安是朕的长女,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朕怎么舍得将她远嫁敌国。但当时,二公主和三公主早夭,四公主和五公主尚年幼,都不足十岁,就只有宁安正值嫁龄,朕也是无奈。”
无奈。
崔景沉还是第一次从他父皇口中听到这个词儿。
谁说成为一国之君,坐拥天下,就是天底下最逍遥快活的事。
殊不知,高处不胜寒。
即便为君王,也有太多无可奈何的时候。
此刻,崔景沉忽然觉得,他眼前的父皇,更像一个父,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皇了。
“父皇,皇姐心中对您没有怨。”崔景沉说,“皇姐性子刚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若是皇姐不愿意的事,必定会宁死不从。而当年,皇姐是因为体谅父皇,理解父皇的难处,所以才选择毅然下嫁的。”
听了崔景沉的话,皇上心里多少安慰些。
但越是安慰,便越是觉得对不住。
“宁安是个果毅的孩子,也是个深明大义的孩子。”皇上说。
崔景沉点头,“儿臣敬重皇姐,其他兄弟姐妹想必也是一样。”
皇上闻言,静默了许久,才忍不住轻叹一声,“是朕亏欠了她,是咱们大夏亏欠了她,等宁安回来,朕一定要好好补偿她这些年在外所受的苦。”
崔景沉拱手躬身,“儿臣代皇姐,谢父皇恩典。”
皇上温和的望了崔景沉一眼,“殿里没有外人,太子不必拘礼。”
崔景沉听了这话,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父皇,儿臣有个请求,忘父皇允准。”
“说。”
“据儿臣估算,若一路顺利,再有月余,护送皇姐的队伍,就能到达京都,请父皇孕准儿臣,以太子的身份,出城迎接。”
“准。”皇上片刻都没迟疑,当即就答应了,“不光太子你去,也一并带上你那些兄弟姊妹。朕要给宁安朕能给她的所有尊荣。”
“若母后在天有灵,知道宁安皇姐平安还朝,心中必定安慰。”崔景沉说着,抬头望向墙上昭惠皇后那幅画像,长长的叹了口气。
而崔景沉这话,又难免再一次勾起了皇上心底的惆怅。
“你母后的忌辰近了。”皇上望着墙上那幅画说,口气明显比方才要沉重了几分。
“母后离世,已经整整十年了。”
“是啊,已经十年了。”皇上说着,声音竟泛着些许哽咽,“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朕明白,朕明白。”
闻言,崔景沉也不免动容。
在崔景沉心中,他的父皇一直都是个刚毅果敢,不苟言笑的威严君王。
他不爱笑,不会哭。
可在十年前,母后过世的时候,他亲眼看着他的父皇拥着母后的尸身,失声痛哭。
比起动不动就落泪的人,从不掉泪的人,偶尔滚落的泪水,似乎更叫人痛心和动容。
崔景沉勉强定下心神,他默默告诫自己,眼下可不是被任何情绪所左右的时候。
他必须借此机会一鼓作气,救傅遥于水火。
于是,崔景沉又立马冲皇上一礼,“儿臣恳请父皇,在母后十年忌辰即将到来之时,给母后追加谥字追尊,再给母后添一份哀荣吧。”
“是,这是一定的。”皇上答,“朕会吩咐礼部,好好将此事办妥。”
“儿臣代母后谢过父皇恩典。”
“应该的。”皇上说着,又转头望向墙上画中笑靥如花的女子。
真不敢想,这个女人,他最钟爱的结发妻子,已经离开他整整十年了。
“母后在时,德沐六宫,待诸位娘娘如同亲姐妹。既然父皇要叫礼部给母后再添谥字追尊,儿臣斗胆请求父皇,再赐其他已故的娘娘们,同样的哀荣吧。”
皇上闻言,思量了片刻,才说:“贤妃走了也有五年多了。”
贤妃,父皇果然也对贤妃念念不忘。
既然父皇自个说起了贤妃,也省的他突然提起,显得过于突兀。
机会难得,就在眼前。
崔景沉没犹豫,立刻问皇上,“父皇可知,此番独闯北渊,舍身救出皇姐的勇士是谁?”
“朕记得,昭毅将军的请功帖上写的,那将士名叫傅远。”
“是,他姓傅,与贤妃娘娘同宗。”
闻言,皇上恍然,“这个傅远难道是……”
“正是。”
“朕早该想到。”皇上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眼中的震惊,却掩不住,“他是贤妃的侄子,辅国公傅正卿的儿子。果然…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父皇您忘了,这世上早已没有辅国公了。”
崔景沉这一句,犹如一把利剑,又快又准又狠,直戳在皇上心头,最柔软敏感之处。
当年的一幕幕,瞬间就涌上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