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明月躲在了棉花朵一样的云彩后面去了,银色的光线在一点点儿地渗出,隐隐地。
地上,亭台楼阁笼罩在银色的雾霭里,朦胧得让人心迷,或浓光或淡影,一点儿都不再错落有致。
一切,静得让人忍不住会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好像特别害怕惊扰了那不知躲在何处的一个或半个好梦。
点亮银灯,服侍皇上和皇后洗漱,空旷的内殿稍显忙碌。
萧耨斤正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进行着一天的最后的工作。
放下纱幔,步出殿门,绕过回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空间。
纱窗掩映着几棵绿柳,还有边上的几蓬大丽花,亭亭玉立的样子。
这里就是她的居处了。
进屋不曾去点灯,只须凭借轻莹的月光,羞答答地钻进窗户。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了如指掌上的每一条纹路。
已经半年了,在这里。
“呀——”
萧耨斤轻呼了一声。
扑倒在那张望上一眼都舒服的大床,全身放松,惬意无比,真的又累又乏了。
或许,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只有这张床是属于她的了。
“喵——”
一声低低的娇叫,一个大大的灰色毛团快速地从纱窗外的某个藏身之处滚到了她的怀里,满足地打起了呼噜,柔柔的,软软的。
天天如此,相依相伴,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
望向它,清澈的双眼,柔柔的;小巧的口鼻,软软的;粉红色的舌头,还有可爱的小胡子。
她轻轻地笑着,抚摸着,一股柔情从心底油然而生,暖暖的。
空了一天的小小空间,只有此时是最温馨的了。
“小灰儿,我的宝贝儿。”
一声轻轻的呼唤,把思绪拉得很长。
那是一个雨夜,是她到编织坊的第一个雨夜。
空气里充满着泥腥的味道,充斥在每个角落,哪怕是最细小的角落,甚或是每一个小小的汗毛孔儿。
房间里充满着泥泞的鼾声,忽高忽低的,忽长忽短,忽大忽小,在搅拌器一样的赶走惟一一个迟睡人的觉意。
劳累了一天的女人们早已沉沉地睡去了,横七竖八的,完全没有了任何应当有的矜持,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矜持。
她们的矜持,女人的矜持,早已让困苦和繁重剥夺得一干二净了。
额头上的新伤还在隐隐地痛着。
心里烦闷,萧耨斤披衣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到那扇子破旧的木门前,轻轻地推开它。
“吱呀——”
老木门像一个值夜的老媪,刚刚睡去,被打扰了,极不情愿地哼哧了一声。
“沙沙……”
雨丝密密地筛着,如同太多的春蚕在吞咽着嫩嫩的桑叶,响成了一片。
“好冷啊。”
她打了一个冷战,在屋外草棚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听着雨语,发起了呆。
“呀——”
一声惊呼,低低地。
萧耨斤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踝处传达了一阵痒痒的滋味,似乎有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在那里轻轻地蹭着,抓着。
“呀,老鼠!”
她惊叫了一声,低低地,习惯成自然了,不敢高声语的。
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惊恐地。
“喵——”
一声哀哀的低唤,同样是低低的。
是一只小灰猫,还是瘸着一条腿儿的!
它早已全身湿透,在瑟瑟发抖,可怜巴巴地向上望着,似乎有泪,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
“唉,你也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儿呀!”
萧耨斤弯下身去,有了一种同命相怜的共鸣。
“从此以后,就让我们相依为命吧。”
她把那团小小的、还在瑟瑟发抖的毛球抱在了怀里,泪水顺着发际流了下来,不知是泪,还是水了。
“沙沙……”
雨丝依旧密密地筛着,如同太多的春蚕在吞咽着嫩嫩的桑叶,响成了一片。
她仰望着天,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怀里的那团小小的,还在瑟瑟发抖的毛球在一边轻轻地打着呼噜,一边偷偷地笑着。
一抹神秘的笑,从那个小巧的嘴角里渗出来,没有人能够发现。
诡秘的一个夜晚,命中注定的一个夜晚,就这样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