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03)
故事开始得冗长却不那么聒噪,至少夏秋屏息听得认真,就连一贯不喜欢在黑夜里说话的人,也忘了开灯。
夏秋在被子里悄悄握住何知渺的手,头枕在他肩上,听着故事最后的绵长叹息。她忍不住说道:“知渺叔叔,你累了就睡吧,我给你唱歌。”
“你想给我唱什么?”
夏秋嗫嚅,“唱……唱《一夏一秋》。”
“有这首歌?”何知渺说着别人的故事,流了两行自己的热泪,他抹开,说:“你唱吧,你唱什么我都爱听。”
唱歌是临时起意,夏秋犹豫着在脑海里的高频歌单挑选,倏然一念,竟就随着先入心的调子哼了出来。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
前事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
何知渺抿唇,用像极了儿时常听的豫剧唱腔,稳当气顺地念了句:“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也不知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中的另一种邂逅——
夏秋讳疾忌医,小半生几乎没进过医院,今晚却在病床上找到了何知渺残碎多年的心脉。
夏秋性子凉薄,可一旦一头扎进爱人的怀抱里,她便像以血养蛊,魅惑在心上,蚕食的是余生。
夏秋自问好读书,从不争做时代浪潮的弄潮儿。尤其是些零零碎碎的旧时书,飘飘渺渺的旧习俗。旁人只当她是读书都读木了,大道理连篇,有什么用?
可好在,她觉得这世上有一人能懂。
比起白首不相离,此刻的回眸一瞥,便值余生回味。
何知渺懂豫剧唱腔,这让夏秋着实惊喜。外婆是十足的豫剧追随者,夏秋小时候就会听、会唱,随意拨弄些手帕、被单,举手投足间倒也像是那么回事。
夏秋印象最深的当属《桃花扇》中《沉江》、《余韵》和《守楼》这几小折,唱不尽的回头一望,一身是梦。相比陈容易随大流听《灌篮高手》长大的孩子,何知渺就恰如其分的体现了吴然早年对他的启蒙。
《灌篮高手》和《桃花扇》没有任何可比性,但夏秋却因那句豫剧唱腔直观感受到吴然的魅力。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情/爱或是艺术,她都是何知渺最好的老师。
说起来,她好像还真是老师。
《守楼》有一段唱词,“眼看他,眼看他楼塌人走后”,写得冷眼旁观,写得极妙。就跟吴然的爱情一样,可惜的是,她最后没能孤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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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吴然十九岁,川临大学美术系在读。
不过没读几个月,她就已经做好了退学的准备。
钱不够,没得凑。
其实污染家境是不错的,上有父兄庇护,下有弟弟陪伴,母亲又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还留了些刺绣、纳鞋底的老手艺。一家人日子过的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怎么看,也还是不错的。
但这对于笑起来异样勾人的吴然来说,不太够。
倒还真不算是她贪慕虚荣,只是当年美术系的环境在那里摆着,进系就开始缴费,画笔、补课。
没错,还有名师补课费。
虽然打的是自愿的牌子,但谁也不敢不报名,毕竟是本系老师的课,谁不去直接等于不想在系里混。
吴然家里给不起按小时收费的名师课。
吴然家里也给不起她想要的机会。
于是当有钱人家的子弟就开始计划着去哪处山水写生时,吴然只能闷着头去打工。在那个年代,没几个人真正需要手工画画的学生,偶尔有活儿,也就是帮着人家画一面家庭居室的墙,难度不大,可是有点累。
愈演愈烈就变成了其他人抱团去欧美看画展,而吴然连家都不想回。因为吴母说了,今年毕业要是找不到好工作,就在南枝成家,隔壁家的老小还是个医生诶。
吴然懒得理。
反正全凭兼职攒的钱,她也够日常开销了。
她算不上什么艺术梦青年,也没那么多虚无缥缈的蜃楼,她只是喜欢画画,从小就喜欢。
平日里沉不住的人,一坐下神情就凝住了。
日后工作好坏她也没那么多预计,找一份马马虎虎跟专业相关的工作,能够独立在外生活便好。
平时她不爱穿衣打扮,化妆品也是极简单平价的,很快就能攒些钱出去看看。她喜欢清黎。
这个地方依山傍水,有小“桃花坞”之称。
生活在山水之间,执笔写意,那一定是曼妙滋味。
吴然毕业后到清黎市落脚,水木茶庄招人画宣传报,一周一期,仅供游人参观。是画尽四时节气的好机会。
茶庄包吃包住,吴然在此住了下来。
水木茶庄经营了不到两年,游人不多,茶叶品种和种植面积却不少,常听长工们说,这家茶庄是做官家生意的,不怕没销路,只要货好就行。
不过这些事都是吴然从各个年龄层的长工们口中听来的,她也乐得自在,从不过多追问。
真真假假,就更是无所谓,她么,不也就是打工的。
吴然在茶庄住了近大半年,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到七月七号当天,她才见到了一直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