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面色有些沉重,我见他们还是一脸畏惧,连忙笑着又说了一遍,“叫长姐。”
三人仍是一脸惶恐,大睁着眼睛小心打量着我,良久才憋出一句,“长姐……”听到他们改口,我不自禁喜笑颜开。刘崇明负手立在一旁,虽没有言语,却抿着嘴也跟着我笑了起来。
我微微弓着身子,问他们,可都叫什么名字呀,多大年岁了。
“我十四岁,叫魏阔,宽阔的阔。”
“我十岁,叫魏平,太平的平。”
魏阔、魏平说完,小丫头才忸怩着小声开口,“我叫魏雪晴,八岁。”
我笑了笑,魏雪晴这个名字一听便知是我的亲妹妹。我感觉又与他们亲近了许多。
我蹲下身,揉了揉雪晴的脑袋。我怕他们在宫中过得不好,便问了他们一些琐事。我这样问,一来是的确想知道他们当下的处境,二来便是特地问给刘崇明听的。
没想到我刚一说完,魏阔连忙说,“娘亲让我们一定谢谢皇上和娘娘的美意,宫中一切都好,比家中都好。”
“比家中还好?”我重复了一遍,有些不可置信。
“娘亲让我一定转达对皇上与娘娘的感激之情。”他说着,朝着那两个孩子使了一个眼色,只声“噗通”一声,他们三人一同跪下,齐声道:“叩谢皇上、辰妃娘娘恩典。”
“辰妃娘娘”就像四根刺,一根一根扎在我心上。我回头望了刘崇明一眼,他连忙摇了摇头,然后一脸无辜地望着我。像是在与我说,这与他无关,并非是他逼着他们如此举动。
我大概明白,这都是他们的娘亲教的,爹爹畏惧娘亲长公主的身份,便在别苑里金屋藏娇。娘亲虽不知爹爹这些妾侍的存在,可她们却是知道娘亲的,这一辈子只得待在别苑,连宣德侯府的门都迈不入怎不生怨?总是现在魏家朱门已塌,她们对我与娘亲还是畏着的。我这些庶弟庶妹又怎不待我疏离呢?那一声与“皇上”相连的“辰妃娘娘”,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不由叹了一声气,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刘崇明忽然走上前来,紧紧将我的肩膀。然后吩咐道:“你们长姐怀着身孕,不宜久立,你们先退下吧。”
雪晴八岁,算起来,她娘亲怀上她的时候,我正是她现在的年纪。我记得我八岁那年,京城连着下了几个月的暴雨,宣德侯府在京城地势已属高的,可庭院中仍漫着厚厚一层积水,我当时还将树叶做成小舟,弄得府中满庭都是树叶子。那一年,整个北汉洪涝成灾,也是在那一年,娘亲因为淋雨着凉生了一场大病,可在娘病得厉害之时,爹爹却回府回得愈发少了。听娘亲说,爹爹当时是忙着治水,所以才抽不出空子陪她。如今想来,甚是讽刺。
手足相见本是一件高兴地事情,特别还是当下这样的情形,可我这回见了面,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刘崇明将手绕到我脑后,轻轻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柔声道:“哭出来也没什么。”
我本来还能强忍住泪水,可听着他这么一说,再也没能抑制住,泪水仿佛八年前的那场洪水,夺眶而出。我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鼻尖挨着他的前襟,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只是头一回,他身上原本骇人的气味竟让我觉得心安。
那日刘崇明哪儿都没去,在清霜殿陪了我一整日,直到同我一起用晚膳。晚膳的时候,刘崇明正用着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笑得太厉害还被呛到了,后来又在一旁捂着胸咳了良久。
我替他拍着后背,心中十分疑惑,他素来严谨,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在我记忆中,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失仪过。
我满腹疑惑地望着他,知道我平复下来,我实在忍不住问他,“皇上方才缘何而笑?”
他眼角仍留有笑意,只见他用银箸从他碗中夹了些菜肴与我看,我仔细看了看,是桌上那道红白豆腐,那道菜虽然叫作红白豆腐,却不全然都豆腐,红指的其实是猪血。猪血与豆腐搭配,一红一白,色彩明艳。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茫地望着他。
他笑道:“朕曾经一直觉得,朕自从喝过你的血,从此你的血便淌在我的体内。朕真的一直这么以为!”这番话他曾经与我说过,如今他又强调了两遍。忽然,他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举起银箸,接着道:“只是你看,朕平日里进了这么多的猪血牛血,那它们又算什么?”
我被他这番话逗乐了,半嗔半怒道:“你居然……居然拿我与猪……牛作比,你坏透了!”说着,我扬手去打他。与他这样嬉笑着,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我反复宽慰自己,我不过是与他逢场作戏罢了,一定只是逢场作戏!
他笑得更厉害了,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含笑望着我的眼睛。浑然他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收回,然后正色看着我。他突然这样,让我有些慌。我小心地回望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雪阳……”
“嗯?”我警惕地看着他。
“朕浑身上下淌的还是你的血,你不相同,因为……朕的心已经在你那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