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楚桓心里就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从一株花树上探出来的如花笑脸。
“夫妻一体,这里如意本就是主子,自然有她说话的道理。父亲若是看不惯,便只管好了荣华轩便是。”
荣华轩并不是荣国公府的正房。
自先国公战死后,大太太韩氏本该搬出正房,让与现任国公夫妻两个。但沈老夫人却是不肯,只说赵氏没有诰命,住进去不合规矩,就连家事,也不曾让赵氏沾过手。因此赵氏一无诰命,二注不进正房,三当不得家,为此不知道流了多少的眼泪。荣国公心疼她,便将二人的居处改名叫荣华轩,颇有些掩耳盗铃之意。
当初是一时头脑发热,后边儿回想起来便是个很令人难堪的事儿了。
荣国公被如意哭得心燥。他是怎么也不明白了,明明看上去娇花似的个小小女孩儿,怎么就能这样颠倒黑白呢?
谁家父子说话,能轮到儿媳妇插嘴?难道自己这个做公公的教训不得儿媳妇么?哭得跟她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如意将帕子从脸上移开,小鼻头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的。
这是她从小练就的本事了。
安远侯夫妻两个虽然娇宠她,但架不住如意从小就是个熊孩子。爬高上树掏鸟蛋,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每每闯了祸,柔福郡主要罚的时候,她就开始哭,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哭,决不会干打雷不下雨。
“好了,莫要再哭。春天里风大又硬,吹了脸难受,去净净面可好?”楚桓与她说话最是温柔不过,让荣国公的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抽了抽鼻子,如意柔顺地点头,“我听相公的。”
一步一挪一抽噎,委委屈屈跟着海棠几个出去了。
她的身影一消失,楚桓的脸上便笼上了一层冰霜。
“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吧。”
在楚桓看来,自己这个父亲,无能,好色,怎么也和好主子三个字沾不上边儿。这样大张旗鼓跑来向自己问罪,他可不会相信,是当真为了个老奴才出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荣国公不满,低声斥责了一句,“我是你父亲!”
“我也并没有不认你。”
楚桓懒懒地靠在了椅子上,“哪怕,你这个父亲做的是徒有其名。”
荣国公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什么话可以驳斥孽子的。作为一个父亲,他除了给楚桓生命外,打他出生,似乎就再没给过一丁点儿的关心。楚桓小时候什么样子?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何时跟何人学了一身的功夫?十岁出头就上了战场他怕是不怕?
徒劳地放弃了与儿子争论这个话题,他心虚得避开了楚桓的目光。
“那什么,我过来只是想要与你商量。……”
顿了一顿,想到赵氏多年来的哀愁与泪水,终于还是说了下去,“你们兄弟三个都成了亲,我也老了,再将你的妹妹风光嫁出去,便再无遗憾。”
楚桓冷冷看着他,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讽。
果然,就听荣国公继续说道:“……只赵氏并无诰命,对你妹妹的亲事委实没有半分的好处。你回京前功劳不小,皇帝对你又一向疼爱,不若你上个折子……”
话未说完,便瞧见楚桓素白纤长的手指,用力抓起方才的药丸狠狠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