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胡同,杨泽安的府上。
杨泽安的夫人黄氏亲自送了周氏出门,待得转回身,脸上的笑容随即敛去。
难得周氏登门,再想不到,竟是为了侄女儿希茹的婚事而来。
当初大嫂会同意婆婆带了希茹入京,可不就是因为安州城里婚姻不能顺遂人愿,才想托了老爷帮侄女儿说一桩好亲事?
只想头是好的,却也并不容易。
杨家虽是书香门第,大哥也兼着书院山长的位置,说到底,依旧是个白身。放在安州府,自是凭他哪家,希茹都能配上,且绰绰有余。
帝都却是不比别处。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贵人。杨家这样的门第,委实还是有些不够看。便是女儿,若不是老爷官居三品,再有两家老夫人的情义,何尝能入得了英国公的眼?
本以为以周氏的身份,能请得动她来开这个口,定不是寻常人家,再料不到竟依旧是英国公府。
难不成姐妹嫁到一家的名头就好听吗?
只以世人捧高踩低的性子,怕是不说国公府娶不来媳妇,倒要怪自家趋炎附势。
毕竟,女儿和沈佑尚能说得上是郎才女貌,侄女儿和那沈承又算什么?
沈承被驱离帝都这都多少年了?他的恶形却是依旧持续不断的在帝都流传——
七岁时便qín_shòu不如,杀死尽心侍奉自己的亲生娘亲的贴身婢女,进而逼得生身母亲愧疚之下自缢而亡。
及至年龄稍长,又流连歌楼楚馆、烟花之地,令得国公府颜面大失,不得已,把这世人眼里尊贵的嫡长子驱离帝都……
人都不在了,还有不间断的流言,该说是那沈承果然罪大恶极、令世人所不齿呢,还是该说亲家母心机太深呢?
当然,这样的话,黄氏自是不会同人说,毕竟,排挤走了身为嫡长子的沈承,偌大的国公府就全是女儿和女婿的了。
可真把希茹许配过去又自不同。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侄女儿,便是常日里不大在一起,黄氏自问也做不到闭着眼把人往火坑里推的事儿。再则说以沈家两兄弟的水火不容,两人的媳妇儿又如何能处到一起?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希盈和希茹两人便要同根相煎?
真是如此的话,别说自己不答应,就是老爷也定然恼火,至于从来把个孙女儿疼的什么似的的老太太,怕吃了自己的心都会有。
正自寻思,不提防斜刺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黄氏吓了一跳,刚要呵斥,却又停住,却是这突然出现的人,不是方才还在烦恼不已的侄女儿杨希茹又是哪个?
杨希茹今儿上身穿了件粉色掐腰褙子,杏红色樗纱半臂,下着湖水绿的八幅湘裙,裙摆处则是繁复的连续不断的迎春花,熹微的光线下,粉粉嫩嫩的人儿一个,真真是和早晨还带着露水的海棠花一般。
黄氏不禁有些后悔。
方才听出周氏有说亲的意思,便忙不迭着丫鬟悄悄叫了杨希茹躲在后面听着,本想着这般不让侄女儿盲娶瞎嫁,侄女儿喜欢了,老夫人那里更好交代,自己也算不白替她操一回心不是?
哪想到结果却是如此。
要是这侄女儿去哭诉,老夫人不定怎么埋怨自己呢。
忙上前一步亲热的拉了杨希茹的手:
“好孩子,你方才可是都听见了?放心吧,这桩婚事我会想个借口帮你给推了的。婶娘眼里,你和希盈一般无二,假以时日,必会给你安排一桩好姻缘。”
虽是避着人,可这么直白的说起婚姻之事,依旧令杨希茹红了一张小脸。心里何尝不明白,婶娘明显是怕自己心存芥蒂,才会这么急于撇清。
只自己心里的,却又不同。
看黄氏急匆匆要往正房去,分明是赶紧去禀告祖母,杨希茹终于鼓起勇气——
自己不说的话,怕是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竟是上前用力扯住黄氏的衣襟,低低道:
“婶母,我,我是,愿意的……”
黄氏站住身形,模糊间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的瞧着希和:
“好孩子,你,你方才说什么?”
“婶母,”挥手示意一众仆妇退开,直到觉得所有人都听不到了,才又奓着胆子说了一遍,“婶母,孩儿说,这桩婚事,孩儿,孩儿是愿意的,还请,婶母成全。”
“你——”事情太过突然,黄氏一下捂住胸口,简直喘不过气来,其他仆妇远远的瞧着不对,忙跑过来要扶,却被黄氏挥开,厉声道,“我和二小姐去屋子里说话,你们在外面看着点儿,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说完,转向杨希茹,眼神像刀子一般:
“你跟我进来。”
不怪黄氏如此,实在是瞧着侄女儿方才羞羞答答的样子,分明已是生了情愫。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祸害了!
被黄氏这么瞧着,杨希茹腿都有些软了——
别人不知道,杨希茹却明白,自己心里还真是对沈承有情的。
初次相识时,虽是被沈承救了的是姐姐杨希盈,正是情窦初开年纪的杨希茹又何尝没有被哪样一个英俊的少年晃花了眼?
只无论才情还是容貌,抑或家世,自己都不如堂姐良多,有什么资格和堂姐相争?便把一腔心事全埋在了心底。
当然要说这就是一见钟情,非卿不嫁,杨希茹自问也完全说不上,不然,后来也不会又对爹娘有意为她订下的沈亭芳心暗许了。
只是千